高橋回到憲兵隊後,立即將治安局裡發生的情況向影佐禎昭進行了匯報,令高橋意外的是影佐禎昭聽完這些情況後,表現出的更多的是淡然,甚至是無所謂的態度。影佐禎昭一直用目光打量著一旁的柳尼娜,希望能聽聽她的見解。
「將軍,很顯然,孔慶文和王天木當中有一個人在撒謊,」柳尼娜再一次表現出了她獨有的奸詐,「想弄明白他們兩個到底是誰在撒謊倒也不難,」她故意賣了個關子向高橋問道:「高橋隊長,以你的分析,如果是王天木在撒謊,那他的動機何在?」
高橋想都沒想,隨口回答道:「假投降。」
柳尼娜微微一笑:「不錯,可你覺得王天木假投降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如果是林之江,倒是有可能,但是王天木是軍統南京站的重要人物,而且他在國民黨華中地區黨部的地位也非同小可,這樣一個人,你覺得他會假投降嗎?」
柳尼娜的疑問點醒了高橋,「那你的意思是孔慶文在撒謊?!那孔慶文是出於什麼目的?」
柳尼娜的眼中寒光一閃,「那就只有他知道了……」
「尼娜,你這樣的武斷猜測是對孔慶文的不公,」影佐禎昭打斷了柳尼娜的猜測,自從龔志正事件後,影佐禎昭對孔慶文的才能是充分肯定的,但對於他的真實身份,影佐也抱有一定的懷疑,但他堅信,無論孔慶文是什麼陣營,他都會讓孔慶文心甘情願地為帝國效力,影佐表現出的更多的是對孔慶文的信賴和拉攏。
柳尼娜欠了欠身,「對不起將軍,我也只是猜測,我必須要從最壞的方面去打算。」
「好了,」影佐禎昭擺了擺手,「明早九點,把王天木秘密押回憲兵隊,高橋隊長,你親自去把他帶回來,尼娜,這件事一定要秘密進行,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治安局也僅限於林炳輝知道此事。」
高橋隨即問道:「將軍,既然你也覺得王天木繼續留在治安局可能不安全,可為什麼不現在就把他接回來?」
影佐禎昭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又投向了柳尼娜。柳尼娜會意地站起身替影佐禎昭回答道:「高橋隊長,孔慶文說王天木供出來的人是林炳輝,王天木矢口否認,林炳輝和周紅兩個人是軍統特務的嫌疑都很小,但他們當中有一個可能是,也許有一個人能告訴我們答案。」
「是誰?」高橋焦急的問道。
「周培生,」柳尼娜的笑容裡充滿了陰險,「高橋隊長,其實當周培生從心理上放棄了抵抗而開始開口說話的時候,王天木對我們的作用已經不大了,周培生的供詞更可信。」
「那如果周培生沒有招供呢?」高橋繼續問道。
柳尼娜走到影佐禎昭的身後,雙手扶在他的雙肩上,「那就看今天晚上了,今晚,王天木也許就能引出這個隱藏在治安局裡的軍統特務。」
影佐禎昭聽到這裡,面帶微笑,滿意地拍了拍柳尼娜扶在自己肩頭的手背。
當晚九點,距離王天木被接出治安局還有12個小時。孔慶文和孫瑰婷在治安局的後院散步,夜晚清新的空氣讓孔慶文的思緒愈發的清晰,他已經意識到就在今晚,也許是林炳輝,也許是周紅,將成為治安局這場夜戰的主角。
「孔處長,我提醒你,答應龔小姐的事情,你可別忘了,」孫瑰婷低聲說道。
「一刻也不敢忘啊,」孔慶文回答道:「可是你看我現在哪有機會出去啊,」孫瑰婷的提醒讓孔慶文不自主地想到了劉麗英,王天木被捕的事情,劉麗英不會不知道,也許她們也在商議著鋤奸的計劃,因為蘇共和國民黨的聯繫更加緊密。
孔慶文想得沒錯,就在今天下午高橋在治安局上演精彩對質的時候,劉麗英接到了遠東分局發來的密電,要求她互動與軍統聯繫,配合實施鋤奸行動。而且電文中明確說明王天木已經被關押在了憲兵隊,她第一時間就想找到孔慶文,可是派出的人回來匯報的是,治安局已經被戒嚴,外人根本無法進入,劉麗英失去了孔慶文的消息和行蹤,而且她得到的情報是,王天木被秘密轉移出了憲兵隊,去向不明,從這兩點上很容易就能判斷出,王天木極有可能就關押在治安局,如果是這樣,孔慶文一定在看守王天木。
這讓劉麗英愈發著急,軍統南京站已經隨著王天木的被捕而出於靜默,她聯繫不到任何軍統南京站的人員,這讓劉麗英陷入了束手無策之中,如果能找到軍統南京站的臨時負責人就好了。
此刻軍統南京站唯一的負責人李洪利正在一間秘密的小房子裡謀劃著今晚的行動。從剛才周紅提供的情報來看,除掉王天木已經是迫在眉睫,周紅向自己建議的計劃是讓他從四樓的樓頂下到王天木所在的房間,從窗戶外尋找刺殺的機會,雖然他覺得這條路線制定得有些倉促,可也只能這樣了。李洪利看了一眼手錶,是到了約定好的時間了,他必須要秘密潛入治安局。
已經在治安局裡的王殿英邊用力地搖著頭邊拍著自己的胸脯,「你放心局長,我保證萬無一失。」在林炳輝的身邊,就只有這個王殿英可以利用了,其實王殿英就是林炳輝安插在治安局裡的內線,負責監視局裡的每一個人的動向,也正是因為王殿英的性格讓所有的人都不起疑心,所以林炳輝對他的角色很是滿意。但是今天,刺殺王天木不得不讓王殿英從幕後走到台前了。林炳輝制定的計劃是趁孔慶文將日本警衛引開的時候,提前埋伏在四樓天台上的王殿英潛伏進房間,秘密殺死王天木。
環境的所迫,讓周紅和林炳輝的刺殺行動出奇的相似,相似得甚至超乎了孔慶文的意料,孔慶文此刻最擔心的就是林炳輝和周紅同時採取行動,如果在時間和空間上稍有衝突,很有可能會弄巧成拙,甚至是計劃的失敗。而孔慶文也意識到,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協助,在預定的時間將日本警衛引開。
晚上十一點,距離王天木離開治安局還有十個小時。
王天木所在的房間的房門緊緊地關閉著,裡面沒有絲毫的動靜,孔慶文坐在椅子上看著報紙,孫瑰婷則仍舊在沙發上假寐。孔慶文合上報紙,走到孫瑰婷面前,他把自己的軍裝外套脫了下來,輕輕地蓋在了孫瑰婷的身上,輕微的舉動還是驚醒了孫瑰婷,孔慶文笑了笑,「孫秘書,你還是會自己的房間休息吧,你一個女孩子在這兒也不方便。」
周紅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窗外的夜空繁星點點,她給李洪利的計劃只有如何潛入鋤奸,而沒有得手後如何逃脫,因為在她覺得:行動一旦實施,李洪利將很難逃脫,這是她的孤注一擲,她甚至已經打算好了,如果有必須,自己將親自參與這個行動。但已經隱藏在四樓樓頂的李洪利並不這樣想,他還在前後不停地查看著治安局的環境,設計著如何才能抽身,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命才是最值錢的。
凌晨一點,時間還剩下八個小時。
略顯慘白的兩盞路燈給夜幕的治安局更來詭異,治安局的周圍,十幾雙如惡狼般的眼睛隱藏在不同的黑暗之中,他們從不同的方位警覺地注視著治安局的院裡,這是高橋奉命提前帶隊來到了治安局的外圍負責警戒。柳尼娜早已經想到,這樣的一個夜晚,注定將不會是平靜的。
治安局內只有門口處的門崗有兩個偽軍在執勤,寒冷的夜讓這兩個人懷抱著長槍哈欠連天,他們並未被告知有什麼特殊任務,如果他們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也許就睡不著了。治安局的辦公樓裡燈光昏暗,鴉雀無聲,樓外偶爾響起的如鬼魅般的風聲更加增添了神秘恐怖的氣氛。
空氣顯得異常沉悶,沉悶得讓人窒息。負責樓內巡防的值班偽軍早已躲在一樓的角落裡酣然入睡,一切都顯得和往日一樣的平常,孔慶文就是在這種平常裡聞到了死亡的氣息。此刻的他正一個人坐在四樓的樓梯口靜靜地抽著煙,身後不遠處林炳輝辦公室的門前,如鬼影般站著一個日本警衛,正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他的背影。孔慶文已經將即將可能上演的一幕反覆進行了推演和斟酌,和以往任務有所不同的是,這次他將作為一個配角,他能做的就是在預定的時間裡,跑好自己的龍套,他的角色無法更換,甚至連台詞都無法添加,他將注定成為一個旁觀者,他也只能是一個旁觀者。
林炳輝此刻就在二樓王殿英的辦公室裡,他身披著大衣,靜靜地站在窗前,雖然他對整個行動計劃早已是胸有成竹,但隨著時間的接近,他的內心裡那種焦躁不安就愈發的明顯,他的手裡拿捏著一串佛珠,指尖輕輕地轉動著。身後的王殿英蜷縮在床上,鼾聲微起,王殿英就是讓林炳輝焦躁的主意原因,林炳輝直到現在心裡對他還沒有底,但是沒有辦法,面的這樣的局勢,他手邊能用的棋子也只有王殿英了。他原本打算著讓孔慶文充當殺手的角色,但他也明白日本人對孔慶文一直是充滿懷疑的,而且現實的局面更加證明了這一點,因此相比較而言,處在暗處的王殿英倒顯得更加適合充當這個角色。
就在林炳輝所在辦公室的樓上,正好是周紅的機要辦公室。黑暗中的周紅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邊,她一旁的床頭櫃上擺放著一把手槍。牆上的鐘錶滴答作響,敲擊著黑暗,也敲擊著她的心內。她很想知道此刻四樓樓頂上的李洪利正在幹什麼,對於這個人,周紅大體上還是瞭解的,李洪利的能力無可厚非,但周紅總覺得在他的身上好像還缺少點什麼,這讓她不禁想到了孔慶文,如果她的身邊也有一個像孔慶文這樣的得力助手該多好。
此刻的李洪利還真沒有表現出向孔慶文那樣的鎮定,他斜倚在四樓樓頂的一個避風處,他不停地看著手錶,心裡不停地咒罵著該死的天氣、該死的任務、該死的王天木,他甚至有些後悔怎麼就沒帶一瓶酒上來呢。
而此時,王天木正在喝酒,他一個人愣愣地坐在沙發前,大口大口地喝著悶酒,這一天帶給他太多的意外和恐懼,他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的選擇,他感到自己生不如死。
而死亡,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