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文不知道發送了什麼事情,就推門下了車,劉麗英更是進走了幾步來到孫瑰婷的面前,她一把扶住了孫瑰婷那搖晃的身子,「孫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孫瑰婷扭頭看了一眼劉麗英,她一把推開了劉麗英的雙手,「哼,離我遠點,討厭。」當她說完這句話轉過頭的時候,她看見了就站在路旁的孔慶文,孔慶文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孫瑰婷搖著頭笑了笑,笑聲中充滿了苦澀和無奈,「你們果真在一起,哼。」就在今天晚上,孫瑰婷內心的痛苦到達了頂點,驕橫跋扈的性格不允許自己所愛的人另有所屬,面對愛情,面對孔慶文,她不相信自己會敗在劉麗英的手裡,而且敗得如此徹底。如果說自己和家人的境遇還有一些無奈,可如今自己的愛情也遭到了挫折,這是她無法承受的,她覺得所有的一切都遠離了自己。尤其是現在,當她看到自己所愛的男人和擊敗自己的女人一起出現的時候,無異於在她受傷心靈上又撕開了一個口子,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都別管我,你們都是騙子,偽君子!」孫瑰婷體內的酒精混合著心頭的怨氣一起發散出來。劉麗英又上前托住了她的胳膊,「孫小姐,走,跟我上去休息一下吧,」劉麗英的言語中透出的都是真情。
「滾開,」孫瑰婷又一次用力地推開了劉麗英的好心,「我說過了,你們別管我,」說完她就突然蹲下身子,掩面痛哭。劉麗英在她重力的推搡下,後退了幾步站住了腳,她的目光投向了孔慶文。
孔慶文的眉頭漸漸緊皺,他大步地走到了孫瑰婷的面前,一把拉起了蹲在地上的她,「走,跟我回去,」他的聲調嚴厲得讓人無法抗拒。
孫瑰婷在他的拉扯下無奈地站起了身,她用力地扭動著被孔慶文緊緊拉住的胳膊,「你放開我,放開我!」
孔慶文根本就不理會她的掙扎,依舊拉著她的胳膊往車邊走,沒走幾步,孫瑰婷終於掙開了孔慶文那有力的手。風雪扑打在兩個人的臉上,有些涼,有些疼,夜色中路邊的路燈用力地撐開了一小片光明,也拉扯著孔慶文和孫瑰婷的身影。他們倆就這麼在風雪中面對面的站著,孔慶文看到孫瑰婷投向自己的目光迷離中帶著幾多哀怨,他的心也感到有些隱隱作痛。突然,孫瑰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顧一切地撲向了孔慶文,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脖子。
這個舉動完全出乎了孔慶文的意料,以至於來不及作出任何的反映。孔慶文的目光落在了對面人群中劉麗英的臉上,他看到了她略帶驚愕的臉上又浮現出了一種理解和包容的微笑。
「你知道嗎,我愛你,你為什麼不要我?!」孫瑰婷那哭聲中的質問讓孔慶文茫然無措。如果說,他是一位英雄,一位讓所有人都欣賞的英雄,而對於感情,他卻顯得太懵懂了,他對愛情的清純和能力的嫻熟形成了顯明的對比。而劉麗英愛他的,就是這些。
孫瑰婷的哭聲變得撕心裂肺,她不停地重複著那句話,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的拳頭不停地隨著這句話落在了孔慶文的後背,也落在了他的心裡。他慢慢地伸起一隻手,輕輕在孫瑰婷的肩頭拍了拍,「我知道,瑰婷,我們回去再說,好嗎?」
他的這句話讓孫瑰婷的哭聲漸漸停歇,他撫在她肩頭的手讓她漸漸安靜下來,他輕輕地推開她,扶著她的胳膊拉開了車門,憔悴的孫瑰婷鑽進汽車。當孔慶文發動引擎的時候,他滿懷深情地望了一眼佇立在路邊的劉麗英,他看到的是劉麗英的微笑,他報以微微點頭示意。
看著遠去的車燈,劉麗英的心頭湧起一絲酸楚,她倒不是因為剛才的一幕,因為她相信孔慶文的人格,她只是突然覺得戰火中的愛情終究是帶有硝煙的味道,她只能選擇承受,承受痛苦的事實,無奈的事實。
凌晨四點,孫瑰婷再也忍受不了胃中的煎熬,她從床上翻身坐起,她看到床邊放著一個臉盆,就大口地嘔吐起來,一隻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脊背,她痛苦地直起了上身,這才回過頭看著身後,孔慶文就站在她的床邊。
「你怎麼在這兒?」孫瑰婷有些疲憊地問道,她漸漸地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幾點了?」
孔慶文端起地上的臉盆向門外走去,「四點多了,再睡會兒吧,」一絲暖流湧上了孫瑰婷的心頭,她目送著孔慶文的背影走出了房間。
不一會兒的工夫,孔慶文又端著臉盆走了進來,臉盆已經清洗乾淨,細心的他還特意在臉盆裡接上了一點水,他放下了臉盆,倒上一杯熱水遞到孫瑰婷的面前,孫瑰婷滿臉愧疚地接過水杯,「謝謝你,」兩行清淚悄悄地滑落。
「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就回自己的房間了,」從昨天晚上回來,孔慶文就在孫瑰婷的房間裡一直守著她,又是給她擦臉,又是清理她的嘔吐物。在孔慶文的心裡,他已經把孫瑰婷當成了自己的妹妹,也許是因為她的遭遇,也許是因為她有一顆愛國抗日的心,在他的眼裡,孫瑰婷正如池中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蓮而不驕,他不想讓她受到任何的污染。
看著即將離去的身影,失落的孫瑰婷突然喊住了他:「孔處長,我就問你一句話,」孔慶文停住了腳步,「我就真不如她嗎?」
孔慶文當然能聽明白孫瑰婷這句問話的含義,可他又如何回答呢,面對身後這位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語言。跟孫瑰婷相處的一幕幕又閃現眼前,他能夠感受到她對自己的那份熱情和專注。孔慶文輕輕地閉上了眼,他的心裡泛起了一絲酸楚,他能感受到此刻孫瑰婷心裡的落寞和期待,他能感受到孫瑰婷投在自己背上那火辣辣的目光,他甚至能聽到眼淚劃過孫瑰婷臉頰時的聲音。
孔慶文長歎一口氣,「不,你是個好女孩,是我配不上你,你以後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說完他就邁步走出了房間,只留下孫瑰婷一個人靜靜地聽著自己眼淚滴落的聲音,一滴眼淚一段回憶。
12月15日上午十點,林之江跟在孔慶文的身後走進了西南俱樂部,他們這趟來就是為了張旭。張旭的手中緊緊攥著的是一份假地圖,林之江既然想保住張旭的命,孔慶文正好可以來個順水人情,一來可以進一步抓住林之江的小辮子,二來能夠把地圖的秘密推向混亂的假象。一旦林之江把張旭安全地送出城,林之江最後一點的利用價值也就失去了,他的性命就會完全握在周紅的手裡,而孔慶文也會為她創造鋤奸的機會。
一輛汽車從俱樂部的後門駛出,車上一共三個人,林之江親自開著車,後排坐的就是孔慶文和張旭,車子在南門緩緩地停下來,這裡有一個檢查站,凡是進出南京城的人員和車輛都會接受檢查,今天在這裡值班的軍曹是76號的一個小隊長。
車子剛剛停下來,小軍曹就一臉讒笑地跑了上來,他是認識林之江的車的,「林隊長,您這是要出城啊?」小軍曹又是敬禮又是鞠躬。
林之江大剌剌地下了車,摘下禮帽撣了撣土,「嗯,我奉命來各個城門轉一轉,尤其是你這兒,上面可不想在咱們76號當值的時候出什麼事。」
「呵呵,不會的不會的,林隊長,您儘管放心,」小軍曹小心地陪著笑。
「今天和你一起當值的是誰啊?」林之江不緊不慢地問道。
「回林隊長,是皇協軍第七團的一個連長,」小軍曹回答道,「我也不認識。」
正說話間,從城門口走過來一個滿臉橫肉、歪戴著軍帽的胖男子一身酒氣地晃蕩過來,他先是看了看車牌,然後就走到林之江和小軍曹的面前,上下打量起林之江來,「我是當值軍官,城防軍第七團上尉連長王大奎,敢問你是誰?」
林之江斜睨了胖子一眼,胖子身上的氣味讓他不禁揉了揉鼻子,「我是76號南京站行動隊隊長林之江。」
看著林之江輕蔑的神態,胖子笑了笑,「哼,我當是誰呢,原來是76號的人啊,我還真告訴你,我王胖子生平最恨的人就是偷奸耍滑,出賣良心的人。」
這一句話就激起了林之江的怒火,「你他媽說誰呢!」
胖子也瞪起了眼,眼看一場爭鬥就要發生,一旁的小軍曹慌忙打起了圓場,一時間林之江和胖子的吵嚷聲,小軍曹的勸解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有幾個膽大的還竟然駐足看起了熱鬧。
76號在上海南京一帶的名聲極差,民怨沸騰,連皇協軍這幫大兵也對他們恨之入骨,這幫兵痞子什麼也不怕,因為他們手裡有槍,背後有靠山,所以76號也拿他們毫無辦法。
「我還告訴你,小子,今兒爺就是要檢查你這輛車,76號的人怎麼了?一樣下車檢查,」胖子的一聲吆喝引來了周圍的幾個大兵,他們拉著槍栓就跑了過來。
要按著林之江平時的脾氣,他早就拔槍了,但是今天,他只能耐著性子忍受著胖子的窩囊氣,伺機周旋。他聽胖子這麼一說,無奈地將目光投向了車裡的孔慶文。坐在車裡的孔慶文早就聽到了外面的爭吵,他對身旁的張旭說道:「一句話也比如說,一切有我。」
胖子果真走了過來,他一把拉開車門,「都給老子下車,」林之江本想上前阻止,可當他看到一臉輕鬆的孔慶文的時候,他的心裡也有底了,他甚至已經想到了結果。
孔慶文和張旭順從地各自下了車,胖子走到二人面前,一臉的跋扈,「出城上哪兒啊,讓我先看看你們的證件吧。」他陰陽怪氣的聲音引來周圍更多的圍觀。
張旭根本就不可能掏證件,因為現在全程都在緝捕他。而孔慶文根本就不屑掏證件,因為他有心想整治一下這個目中無人的胖子。他冷哼一聲,目光掃了一眼周圍附近圍觀的人群,可就是這一眼,他的心裡不由得一震,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龔亞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