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網 第2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冬的雪
    跟在林之江身後突然闖入的周紅讓高橋感到驚詫,他不知道林之江為什麼要把周紅帶進來,他緊盯著林之江希望得到一個解釋,林之江緊走幾步來到他的面前,在他的耳邊低聲耳語著。

    孔慶文的心頭湧出一陣苦澀,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周紅啊周紅,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啊!

    高橋和林之江低聲嘀咕了幾句,隨後林之江扭頭衝著周紅點了點頭,一身日本軍服的周紅慢慢地走了過來,王天木的臉上立即充滿了驚愕的神情,他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周紅,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著周紅身上的日軍軍服,王天木突然想起了剛才高橋的話語,難道真的像高橋所說的,是周紅出賣了自己?

    「周紅小姐,我剛才聽林隊長說,你見過王天木,」高橋說道:「你來看看,這個人是你見過的王天木嗎?」

    站在高橋面前的周紅微微一點頭,隨即轉過了身,她的目光與王天木相遇了,強烈的痛楚在周紅的心裡蔓延開來,就在剛才,她以勸降王天木為借口,騙取了林之江的信任和妥協,她只是想進來見一見王天木,能讓他在心理感到一絲慰藉,她更想知道他現在的狀況,因為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一旦發生叛變,後果將不堪設想,她必須要第一時間將得到情況傳遞出去,因為王天木不同於林之江,那種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孔慶文此刻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靜觀事態的發展,他能夠體會出周紅此刻進來的目的,他從心底裡佩服面前的這個女人。同時他也知道,一旦周紅對局面的把握稍有差池,她將付出更大的代價。而一旦發生不測,孔慶文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把握。

    「對,就是他,」周紅輕聲慢語,「王先生,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還記得我嗎?」

    王天木不知道周紅到底想幹什麼,他選擇了暫時的沉默。「真是可惜,王先生,我聽說你組織了昨晚的行動,戰果一定不錯吧,」周紅說道:「可你想到過自己深陷囹圄嗎,你的那些軍統特務們現在又在哪呢,你覺得他們會來救你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正在緝捕你的那些人,因為他們還在城裡,我想我們會找到他們的。」

    周紅的這番話傳達出了幾層含義,她是在暗示王天木一定要堅持住,李洪利還在城裡,日本人並沒有找到他們,但自己與他們也失去了聯繫,而且周紅明確地表示出,自己將設法營救王天木。

    王天木當然能夠聽明白周紅的暗示,「哼,我的人你們甭想找到他們,我想他們現在一定很安全,因為我們的秘密地點是沒有人知道的,」他也在暗示周紅,讓她去往日的秘密地點去找找看,「至於我個人,哼,我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你們這幫日本狗,我看你們是打錯了算盤,」說完,王天木就微閉上眼睛,不再吭聲。

    孔慶文在一旁也默不作聲,他悶悶地抽著煙,他從周紅和王天木的對話中捕捉到了信息,可憐的王天木到現在還以為李洪利的行動已經成功。另外,看來日本人已經意識到在憲兵隊的內部潛伏著一個軍統間諜,剛才高橋差一點就讓王天木就範。看著周紅的背影,孔慶文意識到這次她能冒這麼大的險來見王天木,足以說明王天木的重要性,而且王天木是不是會叛變,周紅的心裡也沒有把握。孔慶文把煙蒂仍在地上,用鞋尖輕輕地一踩,王天木很有可能要叛變,必須要早做打算了。

    審訊持續進行到晚上九點,林之江幾乎成了審訊的主角,用盡了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什麼以前在軍統時和王天木之間的恩情,什麼王天木一直對自己的提攜幫助,什麼現在自己過得如何好了,等等、等等。高橋在一旁又是威脅他家人的安全,又是對他封官許願,甚至說出如果王天木真能叛過來,職位決不在自己之下。王天木的態度也逐漸發生著變化,從一開始的破口大罵,到後來的沉默不語。孔慶文知道,王天木這堵牆已經是搖搖欲墜了,現在就差能有個人上去推那最後一下了。

    孔慶文獨自走出審訊室,雪早已經停了,凜冽的寒風吹起地上的雪花,扑打在臉上,有點涼,有點疼。他看到黑暗中有個人站在大樹下,那一定是周紅,他點起一支煙,走了過去。

    「怎麼不回屋啊,外面很冷的,」孔慶文輕聲問道,隨手遞上一支煙。

    周紅搖搖頭,「南京很少會下雪,所以我就想看看雪景。」

    周紅絕對是在等待王天木的消息,她剛才在審訊室裡就待了短短的半個小時,也就是這半個小時,王天木說的話明顯增多,但周紅離開後,他就又恢復了緘默。

    「這裡的雪不像濟南的,那裡的雪是會下得很大的,有時候會連著下好幾天,」孔慶文有意無意地聊著天。

    「對,這裡的雪很髒,」周紅的語氣有些生硬,「不是雪髒,是地髒,再乾淨的雪落到地上也會變髒的。」

    孔慶文聽出了她語帶雙關的含義,「雪髒不髒關鍵是看人,心裡要是髒了,什麼都髒了。」

    孔慶文略帶禪機的回答讓周紅心裡微微一震,她扭頭看了一眼孔慶文,面前的這個男人在她的心裡一直就是一個迷,伸手可及的謎底總是就差那一步,她是多麼希望孔慶文就是自己的同志,可如果他是自己的對手,也一定很可怕。

    「你說他會叛過來嗎?」周紅提出了心底的疑問,她很想知道孔慶文對王天木一事的看法。但她問出了這句話就有些後悔,因為這句話問得太敏感了。

    「會,」周紅沒想到孔慶文的回答如此直截了當,也就是這個字讓她心裡那留存的唯一一點僥倖破滅了,她微微皺起眉,「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原因很簡單,以我的經驗,王天木的狀態已經開始出現鬆動了,如果他想死扛到底,那他就會一言不發,他現在既然已經開始說話了,就離叛過來只差一步了,」孔慶文絲毫不避諱自己的觀點,因為他瞭解周紅。也正因周紅是軍統的特工,所以她才會在此刻特別關注王天木。

    「差哪一步?」周紅繼續問道。

    「弱點,他的弱點就是他的死穴,目前日本人給他的誘惑還不足以讓他變節,但如果抓住他的弱點,就很難說了,」孔慶文回答道。

    孔慶文雖然沒有明說,但周紅也知道王天木的弱點就是女人。就在兩個人都陷入沉思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一個身穿日軍軍服的女人走了過來,她徑直走過他倆的身後,孔慶文聞到了這個女人身上濃重的香水味道,孔慶文總覺得這個女人的身影好像在哪裡見到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不錯,這個女人就是柳妮娜,她此刻就是去審訊室,她將親自出馬色誘王天木。孔慶文和周紅都意識到,推倒王天木這面大牆的人到了。周紅是認識柳妮娜的,她沒想到這次面對王天木這麼重要的人物,柳妮娜會親自出馬。

    兩個人眼看著柳妮娜走進了審訊室。「她是誰?沒想到憲兵隊裡竟然有如此的俏麗佳人,呵呵,」孔慶文不懷好意的問話讓周紅有些厭煩,她並不知道孔慶文根本就不認識柳妮娜。

    「她是柳妮娜,將軍眼前的紅人,」周紅隨口回答了一句。

    柳妮娜,孔慶文在心中反覆的念叨著這個名字,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他此刻並不知道,這個名字將帶給他一生的傷痛。

    「我還有事,先走了,」周紅也匆匆離開。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孔慶文突然想到,如果王天木真的叛變了,那周紅將變得更加危險,因為王天木肯定認識周紅。

    高橋、林之江等人陸續退出了審訊室,孔慶文意識到,柳妮娜已經開始了對王天木最後的攻勢,而失敗的一方也肯定是王天木。

    高橋看到站在樹下的孔慶文,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慶文君,走啊,到我那裡暖和暖和。」

    高橋的辦公室裡,爐火燒得劈柴辟啪作響,三個人圍坐在爐邊喝著燙好的日本清酒。高橋已經不勝酒力,倒在椅子上睡了過去,只剩下孔慶文和林之江在把酒言歡。林之江的興奮溢於言表,他為自己能成功誘降王天木,在日本人那裡又記上一功而高興,也為成功保住了昔日老上級的性命而感到寬慰。時間和著清酒一起流失,孔慶文只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陪著林之江。必須要盡快把王天木叛變的事情通知上級,否則南京地區又會將是血雨腥風。

    12月14日早晨8點,孔慶文回到了治安局自己的辦公室,日本人既然通知自己回來,就說明王天木已經叛變了,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錶,不行,必須要把這個情況通知郭慶。就在他剛要出門的時候,林炳輝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慶文啊,你可回來了,那邊怎麼樣,王天木叛過來了嗎?」林炳輝對此事的關注程度超乎了孔慶文的想像。

    孔慶文點了點頭,「已經成功說服他了,這會兒應該是在醫院裡療傷。」

    「你確定?」林炳輝追問著。

    「剛才在來的時候,憲兵隊的高橋隊長已經明確表示,王天木現在是我們的人了,」孔慶文回答道:「怎麼了,局長,有什麼不對嗎?」

    林炳輝皺著眉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哦,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他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慶文啊,辛苦了一夜,你快休息吧。」

    林炳輝吞吞吐吐的樣子讓孔慶文意識到,王天木的叛變對他的觸動很大,難道林炳輝有什麼把柄抓在他的手裡?一個治安局的局長能會有什麼把柄落在軍統人員的手上呢?他們倆之間應該是飛馬牛不相及的啊。

    上午九點半,孔慶文從郭慶那裡回來,一進治安局的大門就看見孫瑰婷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孔處長,剛才林局長打來電話,讓我們馬上到憲兵隊開會,說是有重要行動。」

    孔慶文隨即跟著孫瑰婷上了汽車,孫瑰婷一路上的沉默不語引起了孔慶文的好奇。「孫秘書,怎麼不說話?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他有意地找著話說。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孫瑰婷好像根本就沒聽到他的問話,別說吭聲了,連頭都沒回一下,孔慶文一時間覺得有些尷尬。他看車窗外的景色,把思緒又投入到局勢之中,這次去憲兵隊開會,難道是王天木提供了什麼有價值的情報?

    孔慶文猜的沒錯,王天木首先供出的就是李洪利。當坐在憲兵隊會議室裡的孔慶文聽到這一消息後,他並不感到意外。而且他知道,抓捕李洪利只是一個開始,下一步還將有更大的血腥。影佐親自安排了行動計劃,對每一個人都進行了任務分工,這次動用力量之多,抓捕規模之大都超過了往日,但孔慶文注意到了一點,這次的抓捕行動,只是治安局和76號參與其中,憲兵隊無一人參加。除此之外,王天木並沒有露面,按照以往的慣例,變節過來的人肯定會第一時間與同僚見面,可這次王天木沒有出來,難道王天木還提供出了更大的情報?以至於日本人對於抓捕李洪利的興趣遠不如其他。

    其實王天木另外提供的情報的確引起了日本高層的高度重視和關注,日本人一直懷疑在南京汪精衛偽政府的內部,一定有部分政府官員暗中與重慶國民黨之間有往來,但一直苦於找不到任何證據。這次王天木提供的證據讓日本人興奮異常,王天木簡單地說出了兩名南京政府官員暗中與自己聯繫的事情,日本人決定立即進行抓捕。這也就是林炳輝為什麼如此在意王天木是否已經叛變的原因,因為他就暗中與軍統聯繫,而且聯繫得還很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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