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液明湖上確實有很多的畫舫,燈火通明,曲音裊裊,美不勝收。
水冰清坐在租來的畫舫船頭,品著酒,聽著請來的姑娘唱著曲兒,表情冷冷清清的,看不出喜怒。
齊玉祺是隨遇而安的性子,那姑娘的一曲《採蓮曲》唱的聲情並茂,他聽的自然得趣,時不時的拿扇子打著拍子和著姑娘的調子,情勢瀟灑閒適的很。
水冰清看的真切,鼻子裡傳出一聲冷哼,天下的男人果然都是一樣的。於是揚聲道:「齊兄覺得春桃姑娘如何?」
齊玉祺側頭看了她一眼,心情不錯的歎:「曲美,人更美!」本來這話從夜修逸嘴裡聽到一點兒也不稀奇,但要是從齊玉祺嘴裡聽到就真的有些稀奇了。
齊玉祺是溫潤貴公子,不是如夜修逸般灑脫不羈的浪子,這種微帶著情場調戲路子的話他是不可能會說出口的。只是,如今既然在歡場,他也希望自己表現的自然一些,免得被對面那個一直等著看她出醜的公主殿下找到取笑自己的機會。
水冰清表情微有些驚訝,隨機冷笑:「沒想到齊公子也是如此懂情趣的人,春桃,今天你就是齊公子的人了!好好伺候,別讓我聽齊公子說你伺候的不舒服!兩位慢慢玩兒,夜還長著呢,本姑娘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個漂亮的公子,來個春風一度什麼的!」說著就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還順便打了個哈欠,然後就準備走了。
齊玉祺也跟著站起來:「你……」
「齊兄不必擔心我!男人嘛,盡情享受就好!」說到這裡,還順便遞了個曖昧的眼神給他,那意思似乎在說:我懂的!
齊玉祺被她看的臉頰緋紅,根本不知道到底該怎麼接她的話,只是焦急的站在那裡,打開扇子搖了又搖。直搖到水冰清已經駕馭輕功飛上了別的畫舫,直搖到春桃聽了琴弦娉娉裊裊的飄到了他的身邊,纖纖玉骨繞到了他的肩上。
齊玉祺在感覺到一股撲鼻的胭脂香時身體一瞬間就繃了起來,慌忙與春桃拉開了距離,十分尷尬的道:「姑娘,我並沒有別的意思,今天就到這裡好嗎?」
「公子是看不起我們這些風塵女子嗎?」春桃其實長的很清純,她這樣含怨帶怯的看著你的時候,真的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姑娘,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在他眼裡眾生皆平等,他從來沒有看不起誰過。
「那公子是瞧不上春桃了?」
「春桃姑娘貌美如花,才情過人,我那裡敢瞧不上姑娘?」齊玉祺側目注意到水冰清已經跟附近畫舫上的一位公子哥說上了話,那公子倒也長的可以,一身白衣卻怎麼看怎麼有些附庸風雅,刺眼的很。
「那公子是有心上人了嗎?」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燈影下,一個嬌好的姑娘披著滿身月光站在遠處,挑了漂亮的眉笑的嘴角彎彎,眉眼含春,不由有些嫉妒,果然跟人家是比不了呢。
齊玉祺卻在聽到她的話後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再也呆不下去,一個輕身飛出了畫舫。
「公子……」春桃原以為他會直接飛去那個姑娘所在的畫舫,那裡想到他卻飛去了相反的方向,很快就找不到他的蹤影了。
該不會是害羞了吧?春桃捂著嘴笑,又是羨慕又是為自己難過的。人家都會感歎「恨不相見未嫁時」,如他們這般人,大概是「恨不相見清白時」吧。唉,這樣如玉的公子終究是他們高攀不起的啊。
齊玉祺剛剛飛出那片湖面,準備找個地方清醒清醒頭腦,剛剛春桃姑娘的話讓他吃了一驚,腦子裡竟然瞬間閃過了水冰清的面容。
怎麼會這樣?他想不明白,可是理智告訴他,那樣的姑娘根本不可能是他喜歡的類型。
沒有人會不去幻想自己將來的另一半會是什麼樣子的,他也想過,因為身邊的姑娘一個個來來去去,或激動或認真或興奮的表達著自己對他的喜歡,可是他卻從未有過心動的感覺。他見識過太多跟自己求愛的姑娘,溫婉的,賢淑的,活潑的,熱辣的,可愛的,囂張的,還有如寧兒般默默的喜歡著他的,可他心裡想要卻只是那個跟自己心意相通讓他覺得跟她在一起是恬淡幸福的姑娘。
恬淡幸福,水冰清根本不可能給他這樣的感覺,甚至她的咄咄逼人讓他頭疼不已。說到心意相通,那就更不可能是她。
一定是那裡出了錯誤,是誰都不應該是她吧?肯定是今天喝了太多的久,腦子不聽使喚才會出現錯亂。
齊玉祺努力的否定著自己心裡的真實感覺。
「齊玉祺!!!」
猛然聽到水冰清在大聲的叫自己,還以為是幻聽了。
「齊玉祺!你個笨蛋!!!救命啊!!」
直到聽到水冰清大聲的叫罵聲,他才知道那不是幻聽,焦急的轉身衝向水冰清所在的畫舫,等到他出現在那裡時,看到的就是水冰清被人用刀架著脖子生命危在旦夕的場面。
「你想幹嘛?!」對方看到齊玉祺突然變得冰冷的眼眸,舌頭有些打結,手上的刀卻更逼近了水冰清的脖子一分。水冰清一聲低呼,白嫩脖子上已經出現了一條細長的血痕。
「這位兄台,這樣說話不大好吧?不如你把她放了,我們坐下好好談?」齊玉祺皺著眉,原本常年掛在臉上的溫和笑容也被一臉寒霜取代。
水冰清看的心裡高興,更是大著膽子激怒在自己身後的人:「渾蛋,我告訴你,你別指望姑奶奶會還你錢!姑奶奶肯打破你的玉珮那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你該謝謝姑奶奶才對!」
這下齊玉祺算是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了。而那個白衣公子也徹底被激怒了:「死丫頭你說什麼?你是不是以為本少俠真的不敢殺你啊?」
「有種你動手啊?我看你小子就是沒種!初出茅爐的毛頭小子一個!」水冰清可不怕他,反正有齊玉祺在,那個白癡爛好人根本不可能讓她死的。
「這可是你自找的!大家可都聽見了!」白衣少年被徹底激怒,抽回劍橫起直接朝著她的後心刺了過去。
水冰清不躲不避,一臉笑容的看著對面齊玉祺焦急著臉色,衝過來把她抱在自己懷裡,用手抓住了少年刺過來的寒劍。只是在注意到他抓劍的手流出鮮血的時候,才有些後悔,心裡一陣心疼。
揚頭看著抱住自己一臉淡定的齊玉祺,心裡突然覺得好安心,好幸福。把臉頰貼在他的心口,甚至能夠聽到這個溫良的男人有力的心跳聲有些失了規律,他的心跳加快是因為擔心我嗎?想到這個可能,水冰清窩在他的懷裡,笑的更加開心了。
冷不妨被他推開攬到身後,她還有那麼點兒小失落啊。
齊玉祺一手把她攬在身後,一手還抓在那少年的劍上,鮮血在他們中間一滴滴的滴落,在齊玉祺的腳邊匯成一片小小的血流。
水冰清開始後悔自己的任性,用力的抓緊齊玉祺的衣袖,想要勸他放手,無意間注意到他腰間的扇子,想到他之前用扇子瞬間擋開了她對葉嵐秋的攻擊那件事,明明這次他也可以如法炮製的,不是嗎?他卻選擇了徒手接白刃,生受了這寒兵入骨之痛,到底是為什麼啊?
「公子,我們現在可以坐下談了嗎?」齊玉祺卻是連眉都沒有皺一下,輕輕的放開那把劍,伸展滿是血污的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那少年似乎也被他的氣勢嚇到,訥訥的點頭。
「你……要不要先包紮一下?」水冰清內疚的問著,帶著小心翼翼。
「不必!」齊玉祺的態度卻有著明顯的疏離,這讓剛剛還一臉感動的水冰清一瞬間被冷水從頭澆到了腳,連腳指尖都是犯涼的。
「公子,方才舍妹多有冒犯,還請見諒。不知舍妹讓兄台損失了什麼財務,如果可以,我們一定雙倍賠償。」齊玉祺態度誠懇認真,倒弄得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不過是一方玉珮罷了。」本來也沒什麼,他不過是被水冰清的態度激怒才會拔刀相向的。
齊玉祺用乾淨的那隻手摸了下腰間,取下了一塊兒自己腰間的玉珮,此玉雕琢考究,圖案稀有,通身晶瑩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兄台,你看這件可抵得了你損失的那塊玉?」
「這個……太貴重了吧?其實我那塊只是普通的翡脆,兄台不必……」那少年尷尬的擺著手,原也是個純樸的少年,剛才竟然會拔刀殺人,看來著實是水冰清把他氣的狠了。
「這是道歉禮!兄台就請安心收下吧!方才舍妹多有得罪,還請兄台切莫放在心上!」齊玉祺微笑著道。如果不是他的手掌到現在還在流血,或許他的表情會更有感染力。
如今看來,他的笑倒有些讓人害怕了,至少除少年外畫舫上的其他人真的開始害怕了。
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啊?都到了這種時候了還能笑的如此自然,十指連心的痛啊,這人實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