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琦輕笑,親暱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望著她眸裡淺淺的笑意,問,「在看什麼?」
「那兒」,若兮回身,指著受封台的方向,淡笑著望著那,「我在想十幾年前的情形是不是和今兒一樣,少年將軍第一次披上盔甲,整個王朝的人都注視著他,有祝福的,有羨艷的,也有妒忌的,而他的姊妹也會躲在我現在站的位置,偷偷的眺望著他,為他祈禱,期待著他的凱旋。」
若琦沉默,順著她的指尖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人,祭司、儀仗都已經準備妥當,象徵著權力的明黃高高飄揚,倘若一場大戲即將開幕,只等著主角入場。這次第,怕是像極了當年秦將軍首次出征的情形吧。知她是想起了傷心事,正要開口寬慰卻被她止住。
若兮衝著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沉頓片刻再開口問,「哥哥,陳翔會不會也在漠北?」自從陳曉大婚後,她就沒有見到過陳翔。縱使再相信他的承諾,可這個節骨眼上漠北出事,這讓她不得不起疑。
若琦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太多的猜測,太多的不確定,他已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可還是怕萬一。陳翔,他看不懂他,若說此事與他無關,那他在哪,憑空消失了一個多月,聽說現在連太后都對他頗有微詞,更別說視他為眼中釘的汝南王妃;若說此事與他有關,那他的動機在哪,只為陳家能留在京城?據他所知,他對陳家應該沒有這份深摯的感情。搖了搖頭,輕輕歎息,「不知道,遇上再說吧。」
「秋兒來了」,不遠處傳來岳婉的聲音,「聽說你去如願寺祈福去了,怎麼沒叫上我。」
若兮轉身望去,尋常的宮裝,這至少表明她已決定不跟馬皓去了,看來昨兒的話有用了,若兮暗自鬆了一口氣,只要她不去,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抬眸看她,神色已經收拾妥當了,只眼圈還有些發青,怕又是一夜未睡吧。拉著若琦,往他們那邊走去,「她連我都沒帶去。」
墨秋望了她一眼,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您倆都忙,哪有這個時間。」說著從兜裡掏出了幾個平安符,將其中一個掛在墨言的脖子上,「咱倆都沒分開過,這會你一個人去,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話語間,眸裡已有了淚珠。
墨言默默收好,藏在貼身的最裡面,什麼都沒有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他是不善言辭的,不知道該怎麼寬慰這個妹妹。
若琦笑,對著墨秋朗聲說道,「放心吧,我會給你看著你哥的,保證把他完完整整的帶回來。」
墨秋聽罷衝他感激的笑了笑,也遞了他一個平安符,「大少爺也是,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喲,我也有啊」,若琦挑眉呵呵的笑著。
若兮接過,「秋兒有心了,我倒不曾想過這東西。」望見她手上還有一個,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嘴,轉身替若琦帶上。
墨秋被她看得低下了頭,手微微有些拽緊。
「還有個是誰的?」岳陽指著她手裡的那個,側目好奇的問著。他這麼一問,岳婉和若琦也都望著她。
墨秋被看得有些尷尬,乾笑了兩聲,「順帶也替馬皓也求了一個。」邊說著邊抬頭瞥了一眼墨言。
眾人瞭然,點了點頭,也沒覺著有不妥,都是一起長大的,這點情分還是該有的。
墨言沒說話,抿緊了嘴,望著遠處。
「馬皓」,幾人正說著話,便見馬冽帶著馬皓從正殿裡出了來,身後跟著那個黃將軍,若兮開口喚了他。
馬冽一看是她,也沒說什麼,囑咐了馬皓幾句,就先走了。
馬皓走了過來,笑著拍了拍若琦,「怎麼在這,凌瑤在裡面到處找你呢。」說著,又望著若兮,咧開了嘴,「找我。」
若兮衝他淡淡一笑,對著若琦說,「你去看看她吧,為這事她沒少跟我鬧,昨兒還跟皇上說要跟你一塊去了的。」
若琦笑著,無奈的搖頭,「我去去就來。」
若兮點頭,望著跑去的背影,對岳婉說,「你倆跟去勸勸吧,凌瑤那脾氣,我怕她真跟你我哥鬧了。」
岳婉看了眼馬皓,了然她這是在支開他們,應了聲好,拉著還搞不清狀況的岳陽走了。
馬皓見狀,望著若兮,不知她這是要做什麼,看了看他身後的墨言一如既往的冷著個臉,跟平時沒兩樣。倒是墨秋,耷拉腦袋,沒了以往的調皮。這丫頭不知怎麼了,好久沒理自己了,不知他又哪兒招了她。
墨秋這些日子的變扭,馬皓也沒放心上,只當是他自己又不知哪句話說錯了招惹了她。可這會要出征了,想著還要幾個月見不著她的,低了身子,湊到她面前,「喂,小丫頭,怎麼了。」
語氣不善,卻是他倆的相處慣了的方式,墨秋咋一聽這話,這些日子刻意躲著的委屈湧上了心頭,頓時眼眶就紅了。
馬皓不知怎麼了,嚇了一跳,「我這出征呢,還沒怎麼著,你怎麼就先哭上了。」
「你胡說什麼呢」,墨秋聽他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急了,伸手就打了他,衝著他嚷著。
馬皓也不躲,望著她氣得有些發紅的臉,如兒時般,捏了捏她的臉,齜牙咧嘴的說,「這才像個瘋丫頭嗎,哭哭啼啼的,你嚇誰啊。」
墨言望著兩人打鬧的樣子,臉沉得更深了。
若兮輕輕拉了拉他,出聲喚了馬皓。
墨秋回過神來,慌忙垂了頭,眼神四處閃躲著,都不敢看他們倆。馬皓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只望著若兮,詢問她怎麼了。
若兮暖暖一笑,「你要出遠門了,萬事小心,祝你早日凱旋。」
馬皓有些激動,他沒想到若兮還會跟他說這些,那日宣室殿裡,他總以為他們已經站到相互對立的兩面,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摸了摸腦袋,難得的有幾分侷促,呵呵的說,「沒事,你知道的有黃將軍他們的。」
若兮聽了,想起那日的事,有些愧疚,抱歉的笑了笑說,「那天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我是……」話未說完,便被馬皓打斷。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心了」,馬皓慌忙搖手,暗罵自己沒腦子,竟然提起黃將軍,「我知道你是為了若琦才那麼說的,我沒放在心上,再說你說的也是實話……」
越說越亂,馬皓有些頹敗的垂下了手,想他平時也是能言善辯的,怎麼這會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也不說了,省得越說越亂,衝著若兮尷尬的笑了笑,「你懂我意思的吧。」
若兮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倒是難得能見到他這麼難堪的樣子,哪還有一點英俊瀟灑的馬公子的樣子。
馬皓見她笑了,也放了心,這般愜意的相處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懷念,更多的是感傷。今天又是另一個開始,以後他們又會走向何方。輕哼了一句,「你還笑。」
若兮連忙擺手,「不笑了,不笑了,我懂你意思,你也別放心上。」若兮笑盈盈的望著他,望了一眼他身後的墨秋,又說,「秋兒有話要跟你說,我先走了,等你凱旋歸來,咱們再聊。」說著揮了揮手,拉著黑著臉的墨言先留開了。
馬皓望著她的背影,望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扯了扯墨秋的頭髮,「幹嘛呢,耷拉個臉,被兮兒罵了。」
「兮兒,兮兒,你眼裡只有她,看你剛才諂媚的樣子,跟個什麼一樣」,墨秋心裡不好受,揮開了他的手,剛才他的樣子,看了她心裡跟針紮了似的,可這又是事實,誰都知道他心裡只有若兮,自己不過是一廂情願而已。
「怎麼拉,我又哪惹你了,有話就說麼,扭扭捏捏跟個娘們一樣。」馬皓對她話裡的揶揄也不生氣,嚷嚷的扯了扯她的手。
墨秋怒,甩開了他,衝著他吼著,「我本來就是女的。」
馬皓望著她炸毛的樣子,很是歡喜,不怕死的笑著,「呵,我還真不知道。」
「你說什麼。」墨秋怒喝,握了拳就要揍他,原來在他眼裡都沒把自己當女的。
「好了,好了,不鬧了」,馬皓趕忙抓住她的手,倒不是怕她真打了自己,只是這會已換了軍裝,身上都是鎧甲,怕她弄痛了自己。
墨秋掙扎開了他,冷哼著瞪著他。
氣嘟嘟的樣子甚是可愛,馬皓捏了捏她的臉頰,囑咐道,「我就快走了,你在京裡安分點,你哥不在,你好好照顧若兮。」
墨秋聽他又說若兮,拍了他的手,「你眼裡只有她。」
馬皓捂著手,裝作吃痛,委屈的說,「我這話不是還沒說完麼,也要照顧好自己。」
「哼。」墨秋冷哼,才不信他是真痛。
馬皓瞥見她握緊的左手裡垂了一根紅線,抓起她的手,就要掰開,一邊問,「手裡是什麼。」
墨秋順勢鬆開,沒好氣的道,「我給我哥求平安符的時候,順帶給你拿了一個。」
馬皓拿起看了看,嫌棄的道,「順帶,這麼勉強。」
「你要不要。」墨秋望著他一臉的嫌棄,輕呵了,就要拿回來。
「要,要,要,你給的,撿的的都要。」馬皓連忙躲開,生怕她再要回去似的,趕緊帶著脖子上,塞到衣服裡面,邊說著,「前段日子怎麼了,找你老是不見人,還以為你真不理我了。」
「哼。」墨秋冷哼,不搭理他,想起了這段刻意的躲著,心下有些難過,嘟囔了一句,「我本來想跟你一塊去的,可若兮沒答應。」
馬皓不解,「你去做什麼,那是戰場,又不是玩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去那做什麼。」
墨秋怒,跟他這個榆木疙瘩真是說不通,「你剛才還說我不是女的的。」
「你在我眼裡不是女人,可在別人眼裡是啊」,馬皓苦笑,遇上這丫頭還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了,只得好好哄著,「戰場上亂,難免有哪些個不長眼的,萬一傷了你怎麼辦。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了,我帶你去馬場玩兒。」
墨秋聽了,這才罷休,扯著他的衣裳,哼哼的說著,「那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許磕著碰著,更不許受傷。」
馬皓無語,這丫頭關心人的話都說得這麼凶巴巴的,就不怕以後沒人要嗎。做了個敬禮的手勢,「遵命,我肯定活蹦亂跳的回來,保證還是你完完整整的馬皓。」
這樣的話是他們幼時玩笑時,常講的,可此番聽來,感觸已然不同了,墨秋耳根有些微紅,為了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異樣,只得鬆開他,輕哼,「你又不是我的。」
馬皓沒發覺什麼,只當她是跟自己拌嘴,輕哼了一聲,「真沒良心,轉眼就不認人了。」看著時辰也差不多了,也不多說了,「行了,不跟你囉嗦了,我爹那還有事,我先去了,乖乖在家,等我回來啊。」
墨秋看不遠處馬冽已在等他,知受封的時辰快到了,點了點頭,「知道了,你保重。」
馬皓衝她揮了揮手,便跑開了。
這邊,若兮拉著墨言走開了。
「小姐太縱容秋兒了」,墨言跟在若兮身後,猶豫著終於開口。
若兮莞爾一笑,難得墨言會說這麼重的話,「墨言,你跟秋兒都是我的兄長,我希望你們都能過的快樂。」
「秋兒現在不快樂,馬皓眼裡沒有她,即使你縱著她,也不會有結果。」
若兮聽了他的話,停下了腳步,回身望著他,「你在怪我嗎。」
墨言退後一步,恭敬的低下頭,「屬下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