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主上息怒,主上饒命……」
霍地——
他的臉色變了一變。
彷彿被什麼感覺牽引了似的,他的眸光閃過一絲難懂的痛楚。
下意識地撫了撫太陽穴。
最貼身的侍婢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光景,卻顯得異常沉穩和機敏,發現他這個動作,便急速攙扶住他的身,「主上——」
感應越來越強烈——
在哪裡?
究竟在哪裡?
怎麼都找不到!
為什麼就是找不到!
「都給本宮滾出去!」
聽見他讓自己滾,所有人都像是撿回了一條命,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這陰冷至極的大殿。
「主上的舊疾又犯了,還是先去歇息吧,這些個事情,等少主回來了自會處理。」
「櫻寧——姬筠拓那半塊玥,你果真沒有找到?!」
「奴婢有愧。」
「你可知那半塊玥已經傳出江湖了?」
「這不可能——」那女子篤定了搖了搖頭,「奴婢在姬王府潛伏了整整一年都沒有找到,不可能……絕不可能……」
「櫻寧,並非本宮不信任你,只是本宮突然覺得,你這當了一年的冷妃實在有些窩囊。」他輕輕推開她的攙扶,有一些無力地搖了搖頭,「若然本宮當初沒有那麼衝動,讓姬筠拓那小子盜走了半塊玥……還讓他聽見了那天大的秘密……也斷不會讓最信任的你去接近他。」
「恕奴婢無能,未能替主上排憂。主上仁慈,用還魂丹救奴婢這條賤命,奴婢今生今世唯主上是從。」
「罷了——你先退下吧。本宮累了。」
「奴婢告退。」
少女的背影從容而淡雅,看不出絲毫異樣,她向來都是那樣啊,連他都猜不透她的心思呢。
冷櫻寧,冷櫻寧——
就連這樣的她,都無法真正走進姬筠拓的心嗎?
「櫻寧——」
那個優雅的背影忽而止住了腳步。
「如果你記掛他,本宮就想辦法送你回姬王府吧。」
她沒有表情的臉頰忽而閃過一絲驚異的光,然而也只有那麼一下而已。她的聲音與原來無異,發聲也依然平緩有力,「多謝主上美意,櫻寧從小侍奉主上左右,主上讓櫻寧往東,櫻寧絕對不會向西。在櫻寧的心裡,絕沒有第二個主人,請主上不要趕走櫻寧。」
他沒有發聲,只有揚了揚手,示意她退下。
她點了點頭,退出了宮殿。
她的手心攥著一片紅葉,楓葉飄零的季節,穿著白色長衫的少女目光有幾分游離。
情思?念想?懷抱?
冷的,熱的。
真的亦或是假的。
她從未刻意去分辨過什麼。
倏爾想起三個月前,她在寢宮自縊的場景,三尺白綾,冷了一世等待。
這一生,她從未妄想得到誰的真心。
只是,當那個妖嬈的少年將氣若游絲的她擁在懷裡聲嘶力竭地吶喊她的名時,為何她會那樣那樣地想要重新睜開眼睛看他一眼?
看看那個最無情,最殘酷,其實也最溫柔,最多情的少年。
哪怕最後一眼也好。
不——
不是的——
那並不是動情——
只不過是震驚罷了——
他若是真心待她,又怎麼同意將她送給秦甫樺。
雖然……
她的命,一文不值。
雖然……
他要將她送於人,她本沒有掙扎反抗的權。
但是……
不甘。
不願。
不能。
最溫存的語言,過了期限都變成了虛無的謊言。
太過美麗的東西。
都是毒。
他定然又愛上了另一個女子,整日把酒言歡吧。
她為什麼要回去?
既然,已經被放棄,就絕對不會再回去。
她不愛他。
她只是執行任務而已。
當主上再次將她從棺材裡抱出來,救醒她。
她有多憎惡生命的延續。
又有多慶幸還有氣息。
她突然記得了。
她會愛上姬筠拓。
不過是因為——
那妖嬈的眉眼,跟主上太過相似,如此而已。
寄托於虛無的愛情,倒不如飛灰湮滅。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冷妃,只有冷櫻寧。
紅葉脫手,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盡頭。
這朵看起來與其他的楓葉沒有什麼不同的紅葉上面,用鮮紅的血液,寫著一句話:情難自已,生死相許。
冷妃,已經死了。
活著的人,叫冷櫻寧。
*
姬王府。
書房。
妖嬈絕美的側臉在光影中隱現。罌粟般的少年冷靜地聽著半跪在身下的男人說話,顯得有那麼一點——失落。
「回稟王爺,柏旻漾近日來除了和新婚妻子在五里亭彈琴唱歌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動。今日有三個男子與他見過面,其中一個彷彿跟他吵了起來,具體聽不清什麼,之後便和另外兩個人駕馬走遠了。」
嚴初已經說了很多,姬筠拓卻彷彿根本沒有在聽。
霍地——
他開口道:「她還是沒有出現嗎?」
「是。」他問秦如沫的次數已經多到令嚴初想都不想就知道姬筠拓口中的『她』是誰的地步。
突然——
姬筠拓的劍眉一挑。
「等等——你剛才說,柏旻漾有妻?」終於將空洞的視線落在了嚴初身上。
「是新婚。」
「那個人——」
「不是如姬。」嚴初馬上接下去。
姬筠拓吸了一口氣,她,究竟去了哪裡?
他有一些煩躁地撫了撫眉梢。
「王爺,太子殿下三日之後大壽,您……」
他揮了揮手,「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屬下告退。」
嚴初行禮向外殿退去。
「嚴大人且慢——」一個聲音喚住了他。
「含煙姑娘。」嚴初止步,看向叫住自己的女子。
研磨的女子放下研具,漫不經心地問道:「今日見了柏公子的少年,是什麼樣貌?」
「這——」嚴初驚了驚,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細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很消瘦,現在想起了似乎有點像女人,而且——」
「而且如何?」姬筠拓看向嚴初,眼底充滿了期待。
嚴初壓低了聲音,不忍毀滅他的希望,卻還是實話實說,「而且是個絕世美人。」
姬筠拓有一些無力地歎了一口氣。
他揮了揮手示意嚴初退下。
含煙久未作聲。
丞相那邊一直沒有動靜。
而柏旻漾也一樣沒有動靜。
如果秦如沫沒有去找秦丞相,也沒有去找柏旻漾,那她還能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