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注意到景臨神色的複雜。這裡面既有懊惱、掙扎,又有痛苦或者嘲諷。深深以前覺得加州就很難被讀懂了,可現在她才發現,此刻面前看上去能一眼看穿的人,其實她根本就看不懂。
明明不過是和大多數人那樣,從網絡走到現實而已,為什麼到了兩人的身上,就莫名地會多了幾許沉重呢?
「我還有事,先走了。」景臨沒有繼續和她談下去,起身離開了食堂。
然而,這之後,深深就感受到,景臨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漸漸地開始接受她,與她像從前那樣相處起來。雖然有時,他還是會看著某地沉默地走神,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景臨和她恢復關係以後,深深就告訴了加州,找到了土耳其藍,就是景臨。她把兩人在學校裡從怎麼相遇到怎麼相處的各種大事小事一回家就報告給加州,與他分享自己的喜悅。加州聽完,眼眸深沉,以往不干涉她和網友之間的事情的他,此次卻一反常態地讓深深不要再和景臨糾纏下去。
可是,深深根本不可能聽他的:「加州,我們所生活的地方本來就不大。不管他和文淺之間有過什麼,或許他當初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我也同樣不知道。不要總是去懷疑別人。景臨和我做了那麼多年的網友,我是瞭解他的。你說他圖我什麼呢?欺騙感情?他自己有女朋友,他甚至對我都沒有他身邊的人那麼熱情。」
加州的眉頭緊鎖,每次只要和網友扯上邊,他就總是沒有辦法勸住她。他承認他對景臨的不滿有一部分是因為文淺,可轉念一想,若是換做了別人,他恐怕也不會有多喜歡。他不想因為景臨和深深發生爭執,於是,只要景臨真的沒對她做什麼,他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靜觀其變。
只不過,即使深深只要一有空就去找景臨,大多數人看來,兩人都像是在交往的樣子,學校裡依然有人追著深深死活不放。
以往深深碰到拒絕不了的人,都是加州出面替她擺平。現在加州不在了,她又不好意思去找景臨,於是只能自己擺平。然而,到底深深並不擅長拒絕別人,物流管理專業看上她的那個男生,明明已經知道深深對他沒興趣了,居然到處宣揚深深是他的女朋友不說,還總是大晚上地跑到女生宿舍樓樓下對深深喊一些肉麻兮兮的情話。
因為校區的學生並不多,所以女生宿舍也就不過兩層高的那麼幾棟樓,每次物流管理的那個男孩一喊,就非得弄得整片的宿舍樓都知道。第二天,大家就會到處打聽深深到底是誰。於是,深深走在路上,總是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各種形形色色的眼光,讓她極端不自在。甚至後來,就連景臨也知道了她被追的事情。兩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景臨推了推她,用食指不經意地往前指了一下:「對面那個人朝我擠眉弄眼好半天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才把他擺平?聽說他追你都追得天崩地裂了。」
「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實在擺平不了。」深深無奈地搖頭歎氣,「他的臉皮已經厚到靈魂深處了。我都懷疑他到底能不能聽懂人話。外星生物似的。」
景臨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忍住笑意道:「有時候對於這種厚臉皮,你得和他們玩狠一點。」
「比如?」
「你看他臉橫頭窄,大老爺們長得跟鳳姐似的,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從人身攻擊開始。就是別太過就成。太過容易引起祖國安定團結。我看他一副東方不敗的瞎自信,估計他能頂住你的那些諷刺。」景臨故作嚴肅地給她提建議。
深深撲哧一聲笑出來,以前她遇到死纏爛打的,都是學加州直接冷處理,沒有想過這樣也行。
但聽景臨這建議也不錯,於是,向他學習了一些諷刺的話。
當晚上物流男又在女生宿舍「嚎喪」的時候,深深抬著洗臉盆,換了好幾間宿舍,找到一個最好的位置,一盆冷水就潑了出去。可惜,物流男身手太過矯健,僅僅是沾濕了褲腳,這一盆水對於他沒有起多大的作用。
深深把盆放下,然後趴在窗戶邊,把景臨教他的那些,一字不差地全喊了出來。
從來都只管自己說,不肯聽深深講的物流男,這一夜異常安靜。少了他的吵鬧,宿舍區裡此起彼伏的蟲鳴聽得更加清晰起來。僅有一盞路燈的過道下,深深看不清楚物流男此時的表情,但她能夠想像他的臉肯定都氣綠了。
而這之後,也正如景臨所說,他果真再沒有繼續糾纏著深深不放。
只是,沒有想到,兩個月後,深深晚自習結束獨自回宿舍的途中,他會突然從樹林裡竄出來,擋住深深的去路。
「深深,我再次提醒你,要是你不做我女朋友,我今天就不會放過你的。」漆黑夜幕下,物流男的眼睛裡閃爍著危險的幽光,一字一句警告著她。
「我不會答應你的,你別來煩我了。」深深猜想在學校裡他也不敢做什麼事情,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強作鎮定地無情拒絕。深深轉身欲走,下一秒卻被他一把抓住。
「你放開我!」在他的手觸碰到深深的時候,她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手腕上的痛感讓她失聲尖叫。物流男粗大的手毫不遲疑地捂到了她的嘴上,然後,用力地把她往更加漆黑的小樓道裡拖。
強烈的恐懼吞噬著深深的每一個神經,她甚至來不及去思考物流男要對她做什麼,只是本能地拚命掙扎呼救。耳邊是迅疾掠過的大風,刷刷刷,呼嘯而過,淹沒了一切的聲響。在幽深而空寂的夜裡,她的掙扎和呼救顯得如此微乎其微。
深深的眼前愈發模糊起來,她的腦海裡瞬間閃過好幾個念頭,就在她幾近絕望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深深清晰地感受到身後拽著她的人渾身一震,在他愣神的空當,深深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