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一次的談話之後,文淺再也未在深深的生活裡出現。時光如水一般迅疾劃過,不留痕跡。
深深和網友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電郵往來。當別的學校還在講課的時候,三中的課程早就已經結束,開始進入高考倒計時階段。
三中的上線率一直在省內遙遙領先,所勾畫的重點和筆記試卷,自然也是最好的複習資料。於是,自從知道「土耳其藍」學理以後,深深就開始偷偷地複印加州整理好的筆記等資料寄給了網友。整天看理科的東西比看文科的還多。
加州在一連幾次的校級摸底考中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深深聽說試卷已經發下來以後,大晚上的趁著加州不注意就溜到了他的臥室找卷子。
「你幹什麼?」從浴室出來的加州,看到在翻自己桌子的深深,一邊擦頭一邊問道。
深深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心虛地哈哈大笑打馬虎眼:「你桌子太亂了,我幫你收拾一下!」
「馬上就要會考了,你應該去複習。」加州最近常常發現自己的試卷和筆記不翼而飛,隔了一天後又回來。他的東西素來不會亂扔,除了她,還有誰能自由出入他的房間,搞這些小動作?
「嗯嗯,我會的。」深深抓抓頭髮,心虛地應著。
加州望了她一眼,走到桌前,從一套試題裡抽出幾張卷子遞給她:「我在上面寫了詳細的解題步驟。以後想要什麼直接和我說,不用偷偷摸摸。」
「我就知道加州對我最好了。」深深喜出望外,明亮的眼眸笑起來像鑽石閃爍。
加州無奈地歎口氣:「別只顧著看理科的東西。你是學文的。」
「嗯,放心吧。」 深深興高采烈地拿著試卷轉身就走,剛到門口就又被加州給叫住了。
「你有想過考哪所學校嗎?」加州問。
「我希望能和他考同一所學校。」深深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那他呢?」
「你知道的,二十二中不是什麼特別好的學校,他成績也很一般。不出意外的話,還是在省內讀的吧。反正我對大學什麼的也沒有特別大的要求,能上就行。我是家鄉寶,不想離家太遠。」
「嗯。」加州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地板。
「加州,你會去北京嗎?我聽說保送的名額已經下來了。」
加州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愣了愣:「到時候再說吧。」
「到時候再說?」深深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
「好吧。我走了。」深深驚訝地看著他。從小到大,他向來目標明確,這種含糊不清的答案從他口中說出來還真讓她意外不小。
加州衝她點了點頭,把毛巾掛到椅背上,開始做作業。
深深站在門口凝望著他的背影,有些話堵在喉嚨口,想說,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手裡的試卷被她捲得越來越緊,最終還是搖搖頭,離開了他家。
天氣預報說,新一輪的大降溫已經席捲全國各大城市。作為總是等全國升溫以後才會降溫的昆明,這一次也加入了第一波的降溫潮。原本晴朗的天氣開始愈發陰冷起來。厚重的烏雲整日籠罩在學校上空,就連教室裡的人彷彿都受了冷空氣的影響,變得死氣沉沉。英語老師最後一堂課因著無人發言而大發雷霆,在進行了連續兩節課的思想教育以後才開始繼續講課。
冬日的夜幕降臨得較早。喧鬧的教學樓不一會兒就安靜了。透過窗戶,能夠看到遠處的住宿樓裡燈光如散漫的繁星鋪陳開來。因為寒冷,門窗都被嚴實地關了起來。教室的玻璃窗上蒙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走神的學生在霧氣上畫畫,打發時間。又累又餓的深深趴在桌子上不停發短信給加州,抱怨著英語老師肯定來大姨媽了,所以抽風得厲害。
加州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讓她專心聽課不要總玩手機。看了看時間,收起手機出去打算買點東西。等回到教室的時候,看到已經下課的深深,正在研究著他書裡的一堆試題。牆壁在日光燈下雪白森冷,襯得深深的肌膚一片慘白。
加州走進去把買來的麻辣燙遞給她:「先吃點。」
「啊,加州,你救了我一命了。」深深打開蓋子,熱氣撲面而來,「天氣太冷了,你不知道,我都飢寒交迫了。老英要再不下課,我就得餓死在裡面了。」
「快吃吧。」加州莞爾,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書籍。
深深吃了一半忽然隨口說道:「加州,我想去見他一面。」
加州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想見的人是誰:「之前你不是說不打算見的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就是特別想見他,就只用遠遠地看他一眼就行了。我知道他在那兒,僅此而已。」
「你們交換照片了?」
「沒有。有幾次我提出來,他都拒絕了。」深深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特別牴觸讓我知道他在生活中的樣子。」
加州搖搖頭,覺得有些好笑:「既然這樣,你又沒見過他,怎麼知道哪個人是他。」
「我覺得我能認出他來。」深深眼神堅定。
「一定要去嗎?」
「一定。」
加州無奈,一涉及「土耳其藍」的事情,深深從來都不會按常理出牌。她既要堅持,他自然也只有答應:「好吧,隨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明天。」深深把麻辣燙的湯給喝了下去,蒼白的臉色這才慢慢恢復紅潤,「明天我們提前翹課,不然錯過時間就看不到了。」
加州點點頭。次日,下午第二節課剛一結束,就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請假離開了學校。在校外的天橋處等深深,她一出來就騎車載著她前往二十二中。
西壩路道路兩邊生長著蒼天大樹,據聞自打學校建成以來,從來都沒有更換過。一年四季枝繁葉茂,從來不因氣候的更迭而變化。四周恬靜,整個街道都像是在午休。偶爾一輛公交車駛過,狹長的林蔭道上都迴盪著公交車裡的報站聲。直到下課的鈴聲打破了這午後的休憩時光,整條路面,才因著校園裡傳出來的各式聲音而歡騰起來。
深深站在林蔭道上隱蔽的地方,自從校門口打開那一刻起,就目不轉睛地盯在那裡一動不動。
加州拿出單詞本靠在自行車上繼續背單詞。
學校附近各色的菜館,在學生放學後也開始擁擠起來。空氣中流動著食物的香氣。道路兩旁肆無忌憚生長的野草在風中窸窣搖擺,灰色的路面上慢慢增多的汽車向兩端延伸起伏。深深絲毫不受影響地看著從學校裡走出來的學生,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
灰色的天空像是被突然打翻的墨水暈染,很快地就黑了下來。
加州收起單詞本,微瞇著眼睛等待深深,並不催促。
直到看見保安把校門關上,才淡淡地問她:「認出是誰了嗎?」
「沒有。」深深回過頭來,眼裡滿是沮喪,「或許是人太多了吧。一下子看不過來。」
加州默不作聲地看著依然在不斷往校門口望去的深深,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走吧。」
「嗯。」深深怔了怔,收回目光上車。自這之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始終沒有再提及土耳其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