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絳南珠卻一動不動,睡得安穩。
「不!這些都不是真的!」紅井手捂著耳朵,「你不要再笑了,不要再說了,這些都不是真的!」
一定是她做了噩夢了!不然的話,何以這麼大的聲音,絳南珠卻連個動靜也沒有。紅井反反覆覆地對自己說:快點醒過來吧,這些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眼淚不受控制地氾濫,不管她怎麼去擦拭,總似擦不完一般。
他說只要相獨夏靠近他,相獨夏身體裡的蠱就會發作,撕心裂肺。
可是相獨夏一點也不曾對她提起過,還在她眼前裝作一切如常。
反反覆覆迴盪在紅井耳邊的不僅是陌凋零的笑聲,還有那四個如同魔咒一般的字:摧心裂肺。
聲聲刺心。
「陌凋零為什麼。」紅井腕子揚起,追星傀儡線在夜色中劃出駭人的聲勢朝向男人而去,「陌凋零,我殺了你!」
「擅闖巫族結界,不怕有來無回麼?」屋子裡倏然響起另外一道女聲,緊接著「噗噗」聲響,擺放在桌子上的兩支蠟燭重新點燃起來,房間頓時被照亮。
「太師傅?」絳南珠驚醒,直坐起身,怔怔地望著兀自燃起的蠟燭,半明半滅的幽幽黃光晃過她的眼瞳,她環顧四周,一片寂靜依然,可是方才明明聽到太師傅的聲音啊?
紅井呢?轉眸往身邊看去,卻見紅井滿面的淚痕,躺在那裡翻來覆去,兩隻手間或在空氣中抓劃幾下,哭的傷心。
她被夢魘住了?
看了眼天色,夜色深濃,絳南珠趕緊過來,搖著紅井的手臂就要喊醒她:「喂小龍女!你做噩夢了!快點醒醒。」
喊了幾句見不管用,絳南珠無奈只好又將自己的血在紅井額頭上滴了一滴,念了段咒語。
紅井「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
「陌凋零……」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小龍女,你做噩夢了?」
是夢麼?
紅井狠狠地閉眼又睜開,就見絳南珠正在身邊,屋子裡燭火搖曳,照出一室的明亮來。
窗外,天色深諳,黎明尚遠。
紅井揉了揉眼睛,穩定心神獨自坐了良久,絳南珠也不去吵她,她也在琢磨著事情,絳南珠敢肯定,方纔那聲音定是太師傅的,太師傅遠在鳳陵卻利用咒術過來這裡,並且她清晰地聽到太師傅說「擅闖」兩個字,那剛才是有人進到詭玉綠洲來了?
居然破了這裡的結界麼?
絳南珠皺著眉,隱約覺得這件事與紅井等人有關聯。
「絳南珠,我問你。」沉默良久,紅井忽然喚她,絳南珠一震,預感她的問話可能與她的噩夢有關。
「你說。」絳南珠輕輕回道。
「我中的蠱,是怎麼回事。」紅井說著目光逼視過來,此刻她的情緒已恢復平靜,語氣淡然彷彿問的不是她自己,卻又堅決的不容分說。
「見了我太師傅,就沒事了。」想到相獨夏的囑咐,絳南珠只好打起馬虎眼。
「我如果靠近相獨夏,他的心口會疼對不對。」幾乎是肯定的語氣,她用的句子裡沒有疑問,她冷靜地望著絳南珠,目光中沒有徵詢。
絳南珠心底一涼,紅井她都知道了。
絳南珠點了點頭:「你聽我說,是相公子不讓告訴你……」
「這是,什麼蠱。」儘管咬住了唇,還是抑不住眼淚在下落。
***
天光微亮,陽光熹微。
相獨夏早早出去轉了一圈,這地方與外界隔絕,因此商舖攤位開始營業的時間較晚,亦沒有個酒家客店,他想買些吃食,轉了這一大圈,竟然沒找到一家營業的攤鋪,他又擔心回去晚了紅井這邊出什麼意外,便只好空手歸來。
一進院子,就看見沐暗塵在古井邊打水,他看到相獨夏進來,遠遠便衝他說道:「老鬼在後院廚房呢,他找到些米,正準備做早飯。」
相獨夏無奈攤手:「還是你們聰明,我出去一圈,連個賣吃食的攤子都未找到。」
「這種地方,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沐暗塵苦笑。
「我去叫醒紅井,我們早點吃完東西,早早動身。」
沐暗塵頷首,拎著水桶就往後院走去,他心裡一直再想相獨夏和葉空凌都是妖,根本不餓,這裡面也就苦了他一個,他可是有血有肉正宗的狼族,不吃飯會死的。
他還未走到廚房,就聽得一聲重重的門響!木製的房門被誰用力摔關上,沐暗塵停了步子,隨後是男人倉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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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南珠戰戰兢兢地探著腦袋往下看,只見平日裡熟悉的城鎮屋舍盡在腳下,都似螞蟻般大小,街市蜿蜿蜒蜒的彷彿是極細流的小河。耳邊呼呼疾過的風聲令她緊張害怕,忍不住抱緊了前面女子的腰。
「你瞧你膽子那麼小。」紅井不屑地嗤笑起絳南珠來。
絳南珠不服:「我又從來不會飛,這麼高的天空,不害怕才怪!」
紅井拍了拍那頭正在飛行著的妖獸碩大的頭:「放心吧,邪止可是最厲害最了不起的年獸呢!」
「這麼飛過去,我們三天就可以到鳳陵了吧?」
絳南珠勉強往前探了探身子,俯瞰一眼身下的景色,搞清楚此刻她們所在的位置,良久才回答紅井:「我估計,用不了三天。」
昨晚,她將一切都對紅井說了,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紅井在聽完一切後,十分的平靜,她沒有跑去臨屋詢問相獨夏,也沒有再哭鬧,她只是安靜地抱膝坐著,想了很久。
她過分冷靜的表現,令絳南珠猜不透她的心思。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就那樣子坐了幾乎一整夜,直到天色微亮,臨屋傳來些許動靜,她悄悄窩在門邊聽了許久,然後回頭對她說:「絳南珠,你帶我走好不好?去鳳陵。」
那時刻,她目光裡的堅定,讓她沒辦法說一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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