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井將木雕翻了過來,好看清楚雕像的面容。
才看了一眼,她差點就昏倒過去,原來這個十分不雅觀的女子,她的容貌俏麗傾城,風華萬千,卻皺著眉頭,嘟起嘴巴,那樣子令人簡直想要捏一下她的臉,而這一張臉是她天天得見的。
木雕像刻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紅井!
紅井氣結,拿著雕像指向相獨夏:「這什麼意思?」
「我雕了一夜,像你吧。」男人波瀾不驚。
原來這男人一夜未歸,是在院子裡雕做這個,他居然深更半夜的守在她的門外雕刻了這樣的一尊小像,想像著女子眉頭輕皺,氣呼呼的樣子,他把她雕在這木頭上,想著她生氣的樣子,當時會不會也面含笑意?
一瞬之間,她心裡的苦,她心裡的氣,就好似全然消散了一般,紅井忽然就很想笑。
這個叉腰皺眉的雕像,這副看著都很「欠扁」的表情,別說還真和她的模樣有八九分神似,紅井翻來覆去地把玩,拿在手中轉了幾圈,終是「撲哧」一聲,忍俊不禁。
相獨夏的手撫上了紅井的長髮。
「跟我去一趟鴉神祠,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相獨夏替紅井將碎發整理整齊,「你不喜歡這裡,我們就離開。」
「就穿成這樣?」紅井垂眸,看了眼自己凌亂的衣裙。
「……」眸中閃過狠戾的光芒,「那我們還是先回家去,換件衣服。」
「同我說說,我以前是你什麼人?」小手緊攥著那尊木雕,腳步未動。
「你是我妻子。」
「那白龍是你什麼人?她為何成了這裡的鴉神?」「白龍」單是這個名字,就似個陰影,在她心頭怎麼都揮不去,「我不想去鴉神祠。」
不想看到那襲白色的身影。
「白龍是我妻子。」相獨夏攬過身旁的女人,「後來她死了,我等了她千年,等到她轉生回來,就是你。」
相同的問題,她一直在問,他也一直在答。
「你騙我!我不是白龍!」他一定在騙她對不對?那張臉,明明是另有其人。
他卻一聲不響,他的唇就輕輕地落在她的,多餘的任何話好像都說不下去了,小手捏緊,紅井狠狠地攥著手中的木像。
她的話語彷彿是輕飄無力的花瓣緩緩地綻放在兩人之間:「我的心很疼,如果你不愛我,請告訴我真相。」
「可是我記不得你……」她絮絮叨叨的聲音,夾帶著嗚咽,哭了笑,笑完哭,自己真是有毛病。
「我心也疼。」
「你怎麼會疼?你怎麼會疼!」她喊著,「你從來都只是你自己!」
從來都只是相獨夏,妖王相獨夏。
但是她呢?
她又到底應該是誰?是紅井?是白龍?還是另外的什麼人。
「你也是你自己,你是紅井。」男人的手也落在那尊木雕像上,連同著紅井的小手,一起緊緊地裹入手掌。
白龍有多少尊雕像,他不知道,因為陌凋零做了多少尊他不清楚,也沒那個心思去清楚,可是對於紅井,她的雕像就只有這一尊,且出自他的親手。
這就是他想要對她說的。
只此一人,如此而已。
相獨夏褪下自己的外袍,覆到紅井身上,將她緊緊裹好,打橫抱起她,轉身出了林子。
「閉上眼睛。」
「嗯?」
「你暈高。」語言依舊簡練。
紅井滿頭霧水,不明所以地望向相獨夏。
「帶你飛回去。」
「什麼!」紅井幾乎「嗷」的一下叫出聲音來。
結果,直到回了院子,紅井還覺得頭暈目眩的,相獨夏這傢伙已經明確告知「他是個妖」,因此也就不在乎在紅井面前使用靈力,這一刻紅井算是信了,儘管她想不起來這男人以前曾做過的更「彪悍」的事,只是他抬手間火化了陳豐華屍體的事,紅井已不覺匪夷所思。
上天入地,這男人實在很可怕。
相獨夏看著紅井嚇得煞白的小臉,不禁笑了笑:「你也可以做到。」
「我還是她?」耿耿於懷的那條白龍。
「你。」
「姑且信了。」紅井瞪了相獨夏一眼,想了想此刻時辰不早,她想要快些離開村子,於是也不多做猶豫,紅井邁腿就往屋子裡跑去。
手才剛觸碰到屋門,身後突然傳來相獨夏的喊聲。
「紅井!」
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那男人就已經跟上前來,他單手扣住紅井的腰,猛地往後一拽,紅井重心不穩,被他這樣一拽,腳步倉皇便跌進了他的懷中。
相獨夏護著紅井往後一躍,退出好幾步遠。
明明尚未推門,門卻在此時自動地打開了。
紅井只覺眼前一片雪白,多到數不清的白色羽毛,正迎面激射而來,一時間院子裡好像下起了純白的雪,又像是梨花落盡,滿院明月梨花白,慘白撲面。
卻並不是為了美麗。
那是數不清的殺機與危險,若不是相獨夏反應夠快,這些羽毛定會打在她的身上,紅井暗忖,她定然會被這些羽毛紮成活人刺蝟!
面前突然而起的一道水牆將她和片片白羽隔離,羽毛悉數打入進水牆中,瞬間被水沾濕,消減了勢頭,而她腰間一緊,卻是被身後的男人死死地按進到懷中。
她能感覺到他修長的指節微微顫動,她不明他何以會有如此的反應。
純白的羽毛沾了水,也就加重了本身,它們再也無法行於空中,就在紅井驚疑的目光下,片片落於地上。
如同再做最後的掙扎,僵死的白色,透過隔在面前的水牆的光影流離看過去,它們卻似垂死的鳥兒,靜臥於院中,委了一地的梨花白。
隨後「砰」的一聲響,就在相獨夏的揮手中,水牆消失了,斑斑的水花濺起,發出聲音,卻又消失於無形。
就有風吹過院子,吹起了羽毛似雪花般彷徨。
白衣男人自屋中走出,笑容還殘留在他的臉上,他「唰」地展開手中的紙扇,一派風流倜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