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釋桓望著爭執不休的姐弟倆,趕忙上前一步,將怒氣沖沖的卓芙蓉拉到了一邊,轉向心存芥蒂的東東,平心靜氣地說道,「啥也甭說了,我承認我傷害了你姐。我不求她原諒,只希望用其他的一些方式彌補。如果不是這樣,我今天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裡。」
東東揚著下巴,始終橫眉冷對,一言不發。
「把你撈出來,我一點兒都沒指望你感激,實話。我欠你姐的人情,我不想她為你著急。如果我真那麼不受歡迎的話,我馬上走,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說那些傷害她感情的話。」話音未落,雙手已利落地繫好了扣子,轉身向大門外走去。
「桓子——」女人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他的衣袖。
轉頭笑望著她,輕拍微涼的手背,「沒事兒,我先走了。」挑起大小倆個拇指,暗地裡做了個電話聯繫的手勢。
卓芙蓉猶猶豫豫地鬆了手,恍然察覺到自己的唐突。尷尬的沉默,目送著疾步遠去的背影消失在風雪迷濛的夜色裡……
「姐——」東東的呼喚打斷了出神的眺望。
側目撇了弟弟一眼,輕聲訓斥道,「回哇,看你媳婦急出病的。」
「哦。咱打個車,先送你回哇。」
「不用,我自己打個車行了。你先閃哇,回去嘴上按個門,甭說漏了啊!」
「沒事兒,你放心哇。」跟在姐姐身後出了大門,還是不放心,沉聲叮囑道,「姐,我再廢話一句啊,到此為止,甭再跟那男的聯繫了。」
停下腳步,注視了對方半晌,「卓志東,我再跟你說一遍,我跟他沒關係,回去甭跟媽胡說!」
「我是怕你們這個樣擱拉著,回頭又得好上了。」
「不用你提醒,我心裡有數。」朝著迎面開來的「千里馬」招了招手,不耐煩地囑咐,「走哇,倆人甭打架,進門給我打個電話。」
「這大的雪,你先上哇。」擔心姐姐一個人會遇到危險。
「趕緊上車,少廢話!我緩緩再走,一『二老闆』(方言,特指已婚婦女)我怕啥?」自從腦門上多了一塊疤,什麼時間,去哪裡,反倒沒那麼多顧忌了。暗暗輕笑:是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被一幅違章的長相弄得不認識自己了。
「那行,」躬身鑽進了車門,揮手告別,「那我先閃了,姐,進了家聯繫啊。」
卓芙蓉站在原地,目送載著弟弟的出租車鑽進了絲絨般細密的雪幕。四下一片寂靜,雪花飄落的簌簌聲遮蔽了沉悶的天籟……
不知為何會感到失落?明知道機緣流過,已成定局的故事,不會再有續集了……
一眨眼的功夫,已到了臘月二十九,鞭炮聲此起彼伏,心情卻異常的忐忑。
老媽的電話接二連三地打了進來,勒令她收拾好店裡的家當趕緊回村。東東的電話也在耳邊不停的追命,問她回還是不回,啥時候出門,大軍把車都安頓好了。
然而她卻在為了一句不靠譜的約定而猶豫不決,暗暗說服自己:忘了他吧……
將剩下的貨物碼放整齊,扯開幾張苫布把貨架和沙發蓋了個嚴實。斷水斷電,杜絕一切可能造成火災的隱患,鎖閉卷閘,拎著小小一包行李踏上了回鄉的旅途。
張燈結綵的大街略顯冷清,城裡人對於過年彷彿越來越淡漠了。
張大軍雇來的麵包車老早已等在了東東那間小店的門口,一幫同鄉早早上了車,她是來得最遲的一個。
「姐姐,快點,就等你了!你沒來,大軍就站在那車前面一個勁兒『唉唉唉』的。」 一下出租就聽到弟媳攀著車窗誇張的吆喝。
一瞥見弟媳婦那張妝容俗艷的大白臉就忍不住倒胃,轉而望向裡外一新,宛如新婚的張大軍,壓抑著強烈的不適感,尷尬地打著招呼,「不好意思,忙活得晚了。」
張大軍狠抽了一口煙,將燃燒殆盡的煙頭狠狠踩在了腳下,笑容憨實,接過她手裡的行李袋,「上車哇,中午之前就到縣上了。」
「我們這算是沾姐姐的光哇?」鑽進車廂,再次聽到弟媳婦成心起哄似的調侃,「年跟前,車太緊張了!要不是大軍的先見之明,提前弄個車,咱大年三十怕是回不去了。」
卓芙蓉暗暗歎了口氣,懶得多費口舌,反正她已經跟張大軍說得明明白白了。攏了攏額前的劉海,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張大軍揚手在羞赧地大紅臉上抹了一把,怯怯地坐在她身旁,脫了披在肩頭的羽絨服,只剩下一身與身份個性極不匹配的銀灰西裝,「過年沒事去我家耍哇?」揉了揉凍得發紅的鼻尖,誠懇的邀請。
「看情況哇,年上得走親戚,不敢定有沒有時間呢。」視線飄向窗外,委婉地拒絕。沒感覺的永遠都沒感覺,她這個人死心眼的厲害。
「我趕初一去我姑姑叔叔家扎一頭,初二上你們家拜年去啊。」隱晦的試探。人盡皆知,大年初二是女兒帶著女婿回娘家。
「初二東東她們倆去她丈母娘家,我幾個姐夫都回來,家裡亂哄哄的。到時候再說,電話聯繫哇。」她又不傻,怎麼會聽不懂對方的話。
「哦,那也行。」分明有些失望。
車子陷入擁堵的車流中,像龜爬一樣緩緩地開出市區。卓芙蓉一路無語,靠在綿軟的椅背上打起了瞌睡。
光線穿透眼瞼,徜徉於一片溫暖的橘紅,忽覺身子轟然一震,抬眼看了看車窗外刨開翻修的路面,回望著窗外陌生的建築物,一時想不出到了啥地方。
「姐,吃蘋果不?」身後傳來東東關切的詢問。
轉頭笑答,「不,我不吃,你們倆吃哇。」
迎著溫和的陽光迷迷糊糊睡了個回籠覺,昏沉中隱約感覺口到袋裡的手機嗡嗡地震個不停,懶洋洋地張開眼,麵包車已穩穩停靠在人頭攢動的縣百貨大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