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芙蓉一馬當先,順著緩坡滑下了土崖,藉著打火機微弱的火光順利得找到了一個舒適背風的「安樂窩」,「就這兒吧,塌不了。」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洞穴頂端平滑的黃土。
顏如玉如釋重負,緊跟一步鑽進僅夠容納兩個人的狹小空間,滿心疑惑地詢問道,「這是人刨的坑?」
「不是吧。人刨的那些都沒這麼深,這個洞大概是天然的。拉土的也就拿钁頭在表面上刨點,頂多半米深,洞口倒是寬敞。」貓著腰,靠著一面牆壁坐了下來。
「拉土幹嘛?這年頭村裡蓋房子還用黃土嗎?」佝僂著人高馬大的身體盤坐在對面。
「呵呵,早就不用土夯了。但是土還是得拉,沒下水呀,蹲完坑就撮點黃土蓋上,坑滿了就拉到自家地裡上肥,農村的日子就這樣。」
「廢物利用,自產自銷。家裡的糧食只要夠吃,過得跟神仙一樣。」
「切!哪兒有神仙啊?電視上天天演城裡人怎麼生活,變著法的模仿。住上新房,值錢的老東西都扔完了,添置的都是些廉價的塑料製品。」攏了攏前額的碎發,疲憊不堪地打了個哈欠,「之前我也不懂,進了『了緣堂』才明白很多老東西的價值。當初,我家那民窯的青花瓷盤一摞一摞的,不是清末的,也是民國的。我媽說沉,換了一水兒的高溫塑料。葫蘆瓢也換塑料的,佛像也是塑料的,總之,能換塑料的都換塑料的——搬著輕快呀!」
「不行,我哪天得上你家學摸學摸,看看還有沒有拉下的老古董。」
「不用了,您當那二年呢。這二年電視上不都《鑒寶》了嗎?我媽那種農村老太太都明白老物件值錢了。可惜那些老家當該扔的都扔完了,就剩下一走不准的破座鐘,感覺比我老不了幾歲,黃的,六七十年代挨家配發的那種。」
顏如玉神色悠閒,啪的一聲按亮了打火機,「你把你家前屋後院翻遍了吧?」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哪兒還能輪上我啊。有老物件我幾個姐姐老早就拾掇走了,到我,就剩塑料了。」兩眼生光,露出一臉艷羨,「我們一個村的老太太,跟我媽差不多年紀,手上帶那大兩個金戒指。據說買的時候五塊錢一克,漲了一百倍啊!」
「黃金有價玉無價,玉器漲了多少倍啊?和田玉十年翻成了天價,高檔沉香五年翻了幾萬倍。我記得我結婚前去王府井看珊瑚,兩千多的吊墜就算極品了。現在,好傢伙,好點的恨不能兩千一克。再看看煤價漲了多少?汽油漲了多少?水泥漲了多少?房子漲了多少?但凡不可再生的必然因稀缺而瘋漲,除了工資不漲,啥都在瘋漲。」
「也有跌價的——人民幣啊!以前一毛錢能買根冰棍,現在還能買啥?真慶幸,沒聽我媽的話把買冰棍的錢攢到現在,不然,我剛攢五毛,冰棍漲到五毛了,我剛攢到一塊,冰棍漲到兩塊五了。少吃多少冰棍啊!」
「貸款買房的跟你吃冰棍有什麼區別啊。剛攢了五萬,房子變十萬了,要麼房奴,要麼一輩子沒自己的房子。」
摸了摸身後的黃土牆,憤憤地叫囂道,「俺不當房奴!大不了叫桓子找地方掏個窯洞,盤個土炕,再抱點玉米桿兒當鋪蓋。樓房,誰沒住過?我們嚮往山頂洞人的生活。」
認可地點了點頭,玩兒心十足,「嗯,將來有了錢,弄一直升飛機,從土窯門口直飛直落——咱不是沒錢,咱玩兒得就是這個格調。」
「哈哈,這好這好。其實人怎麼活都能找著樂。窯洞冬暖夏涼,閒了在門口點堆兒火,燒點土豆玉米,烤個兔子,聊聊嫦娥……」為了證明她們確實有錢,她不得已將那十八萬的密碼告訴了那個壞蛋。她夢寐以求的彩禮讓王八蛋花了,日子還不是照樣過?
不知道以前是怎麼想的?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擔心沒錢就如何如何。如今真的沒錢了,也沒見得怎麼樣?反正,彩禮一收,她就是人家的人了。往後不就每個月多出千八百塊房錢麼?好好招呼顧客,多掙點提成就出來了,何況還有郎釋桓呢?
愣了半晌,忽然輕聲問道,「姐,你說我是不是突然開竅了?錢沒了,我反倒信心十足了。」
「之前不是說了破釜沉舟嘛!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要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自身的潛能就會激發出來。擔憂,是為了手裡攥著的那點兒,如果啥都沒有了,還擔憂什麼?」
「可我以前好像也啥都沒有。」
「有啊,有你家,有你爹媽。那十八萬在你手裡打了水漂,你對你爹媽從良心上就有了交代了。其實你一直不屬於那種自身貪慾很重的女孩子,只是命運把你放在了那個地方。」
「是嗎?」洞穴裡一片黑暗,幻想著對方的表情。
「當然嘍。『了緣堂』裡七寶堆成山,我可不敢僱傭那種貪慾過剩的人。一串珠子相當於一兩年的工資,世間少有守著七寶不動貪念的人。」
「誰說我不貪?我喜歡的我就盤算著把它買下來,據為己有。」
「有付出,有所得,這個不叫貪心啊!貪心的人,一般都是不想付出,光想得到。我有能力將它據為己有的時候,我會努力賺錢,如果措施機緣,我會惋惜,但不會怨恨;怕的是,我沒有能力佔有它,我還是想佔有,所以就該另闢蹊徑了——找個老凱子吧……」
認可地點點頭,望著洞口外昏暗的月亮地,「可能,現在的女孩子就是想佔有的東西太多了,想要的都是些與自己的能力不匹配的東西,別墅,寶馬,遊艇……」眉心微微一緊,神情有些疑惑「可有的人還是得到了呀?」
「是得到了,得到了必定付出了。有失才有得——那些女人只是把工作的心思花在了男人身上。眾生愚癡,只見所得,可曾想過那些女孩子付出了多少?」顏如玉再次點燃了打火機,凝望著平穩燃燒的火苗,「看看我,我曾經得到了,你覺得,我幸福麼?遇上林晚生那種男人,可以視作一生的財富,不只是金錢,他教會了我太多太多。愛慕是難免的,終究不能據為己有,當你放棄了,想要再愛一次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了。
而相比之下,我還算幸運的,至少,真的愛過。那些青春凋敝就被隨手拋棄的小佳人呢?過了幾年衣食無憂的日子,除了一身嬌生慣養的毛病,恣意縱容的任性,還剩下什麼?自古紅顏多薄命,青春流過,天道的福報揮霍完了,後半生的道路注定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