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借錢的時候,忽然發現手機電話簿裡沒有一個「朋友」。除了那些跟她一樣來自縣城的窮姐妹,就是一幫對她垂涎三尺的好色之徒。
卓芙蓉又一次落寞地倚在窗邊,發自內心的孤獨讓人在仲夏的午後不寒而慄。輕輕吐出一口郁氣,出竅的靈魂自對面的樓層飄向屋頂: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讀了四年書,始終未能融入。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斥著,孑然一身,茫然徘徊在北魏皇都的城門之外。
回家的念頭啃噬著她,覺得自己不夠堅強。
不能放棄——
若非衣錦還鄉該怎麼跟家裡人交代?
村頭三姑六婆嘲諷的指指點點,輟學早婚的同齡女孩兒幸災樂禍的目光,一想到這些她就忍不住渾身發冷,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堅強!
莫名想起新聞裡那些不堪忍受富士康高強度勞動而選擇自殺的打工妹。隱約覺得那就是她走投無路的結局。
回不去了。人生面向夢想走出了第一步,就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手機鈴聲赫然驚醒了昏昏沉沉的白日夢,不是別人,正是從同鄉口中聽說她在四處借錢的韓小燕。對方一如既往的主動熱情,似乎早已將兩人之間發生的不愉快忘得一乾二淨,對著電話咋呼道,「一個人在家坐著幹嘛?晚上出來散散心吧?」
「不待出去了,心情不好。」荷包眼看見了底,去什麼地方都得花錢。
「有個飯局,一起去吧,吃王八蛋的,省得花錢開伙了。」
對方的話貌似有點道理,思量片刻,終於還是動了心,「跟什麼人吃飯啊?不會還是那天那幫『大爺』吧?」
「哪兒啊,幾個溫州的朋友。早先在咱們這塊兒開煤礦,這二年煤礦整改,都撤回溫州投資金融了。這次回來,是因為聽說咱們這兒正在大規模搞城建,想聯繫下以前的關係,看看能不能找點合作項目。」
「呵,你的交際圈可真廣!」雖然不怎麼欣賞對方的人品,卻又不得不佩服對方身上的那股闖勁兒。同樣是女人,對方沒什麼文化,也不算頂漂亮,卻憑著堅韌的意志融入了這個城市。身體對於這個女人來說就像是戰士的槍——是唯一的資本,也是唯一的武器。
「就這麼說定了,六點半打車到雲崗國際,我在薩拉伯爾門口等你。」燕燕清了清嗓子,忽然提高了嗓門,「說好了,這次可得聽我的。晚上去『蘋果』慢搖,你甭傻乎乎地替那些王八蛋省錢。男人掙錢就是給女人花的,你會花會享受,才能證明你的身價!」
身價?
卓芙蓉清楚地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狡黠地回應道,「蹦完了D甭管多晚都得回。吃吃喝喝可以,我那病還沒好呢,萬一再把誰傳染了可就麻煩了。」
「管球他呢!上馬要個三萬兩萬的。給就鬧他一下,咱又不是處女,怕球他啥?你那男人還不是背著你在外面花花草草的,不然也不能帶回一身病來?甭傻了,誰有不如自己有,趁年輕能掙就掙它哇。」
三萬兩萬?
她又不是鑲金邊的!在澡堂耍個全套才168,誰腦袋被驢踢了,拿三兩萬找女人睡一宿啊?可能是溫州人太有錢了,上廁所都拿人民幣擦屁股吧?
華燈初上,映照著薩拉伯爾餐廳朱紅的大門,八十一顆金色的門釘上流淌著變換的霓虹,優雅的燈光穿透鏤空的窗紗,身著韓服的美麗侍者穿梭在衣冠楚楚的食客中間,讓人不禁想起御用女廚大長今。
瀕臨後窗的卡座上坐著四名口音各異的男子,一邊品味著剛剛沖泡好的大麥茶,一邊輕鬆地聊著天。
「意大利的水土貌似很養人。幾年不見,你整個人胖了兩圈。」講話的男人背朝著大門,帶著極不明顯的南粵口音,身體愜意地向後一倒,震動了垂落在沙發靠背上的紫晶珠簾。
「早跟你講不要去加拿大,害得我們玩牌都沒的牌搭。」錢永康笑容含蓄,淺淺抿了口茶,抄著濃重的江浙口音接著說道,「這次蠻巧,隔著七大洲八大洋,居然還能在老地方碰到。這次回來有什麼想法,林大老闆有沒有回來投資的打算啊?」
林晚生淡淡一笑,推了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全球的經濟都是這個鳥樣子,我不太看好眼下的機會。這個時候辦實業,搞實體,搞不好賠了自己的棺材本,這次回來的目的很乾淨,看望下老朋友,走走親戚。」
心血來潮,啟程之前沒有驚動任何人,被一股強烈的感情驅使著踏上了還鄉的旅程。
想兒子,想偷偷看一看他那兩個心肝寶貝,卻又顧及聶琛的感受,不想驚動孩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