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的使力有些大,以致於踢完報名表後我的腳慣性地繼續向前飛去,「砰」,我的鞋撞在辦公室大門上,在這個幽靜的走廊裡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又一次得到了證明,我抱著腳在地上做著類似「金雞獨立」的動作。見證奇跡的一刻到來了,辦公室的防盜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門內還透出一片光亮,而門口也站著一個正向外張望的人。
門口的人凝視了我一眼,不悅地蹙了蹙眉頭。我抬頭看向大門的方向,原本扭曲的面孔立時定了形,在門內站著的這位郝然是許主任。
幾分鐘後,我受寵若驚外加膽戰(通「顫」)心驚地坐在辦公室裡,受寵若驚來自坐在沙發椅上的我的頂頭上司,膽顫心驚來自主任不停地皺眉頭。許主任仔細翻看著堆了三層的報名表,每放下一份我都會看到他額頭的紋路又多了一道,放下第六份以後,主任的額紋定格在五條。
我大氣不敢喘一口,等待著主任的發話,同時我又很好奇為什麼這麼晚了主任還會留在辦公室裡。
許主任放下了手中的報名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出聲道:「小高啊,今天辛苦了。」
「主任您言重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我輕輕地緩了一口氣,我知道主任這樣的語氣是友善的。
主任給了我一個嘉許的眼神,又給了一個肯定的笑容:「今年交上來的報名表很多,同學們參與活動的熱情很高,你的宣傳工作做的不錯。」
被主任誇獎固然是件喜人的事情,可我在猶豫要不要說出真相:「其實,我只在院網上發了一個公告帖。」
「呵呵,年輕人不攬功是好的,可不要過分謙虛,過分謙虛就成了驕妄。」主任說得威嚴,可臉上分明掛著慈善的微笑。我真實地感受到主任對我的關懷,一股熱血湧在心頭:「主任,其實有人冒我的名字在網上發了帖子,還通知所有參與者這次活動設有20萬的獎金。」
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解脫似地看向主任。主任的笑容僵住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查出是誰做的嗎?」
我搖了搖頭:「很難查,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我們內部人做的。」
「哦?為什麼這麼說?」主任摘下眼鏡,擰了擰鼻樑。
我根據學生提供的證言,大膽地做出猜測:「有個外校的學生說,他在昨天下午2點左右就看到了那篇帖子,可是我是在下午4點才把帖子發出去。也就是說,這個人很早就知道了校慶的具體時間甚至更詳細的細節,並且在我之前發出了帖子。每年校慶的日子在宣傳案沒有出來之前,除了接手過案子的人和院領導,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這也就排除了外部人員發帖的可能。」
主任讚許地點了點頭,沉吟道:「嗯,說得有道理。高飛呀,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不知道。」主任是一個可以給我信任感的前輩,我有些無奈地說了實話。
主任突然大笑了兩聲,奇怪地盯著我:「高飛呀,你知道嗎?你真得很像我年輕的時候。」
我不明白主任這句話什麼意思,但我知道主任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所以我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主任的笑容漸漸淡了,主任抱以讚許地淺笑,抿著厚厚的嘴唇說:「你身上有一股闖勁,腦袋裡又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你正直善良,但你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我比你年長十幾歲,托大叫你一聲小伙子。小伙子,做事要小心,不要被人利用了。」
主任說的這些都是我的缺陷,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好人」。不過在這個社會上最吃得開的不是「好人」,而是膽子大的人和左右逢源的人,在企業打拼的那段時間,我在外受過不少挫折,這些挫折絕大多數根源於我根深蒂固的「好人原則」。也許你認為我是個憤青,在這裡我想申辯一下,我真的不是什麼憤青,我只是拒絕長大,因為我看不慣這個成年人社會的真假虛實。也許有了這層因素,我才會心甘情願地接受老爸老媽的安排,躲到這個過著退休般生活的學校來的吧。
主任的一席話,把我潛藏的熱血勾動了起來,嚴格意義上而言,我是一個很容易衝動的人。
「主任,我明白您說的這些道理,可是許多時候我做不到。」我有一種衝動,我想把這麼多年來深埋的不解全部控訴給主任。
「慢慢來,不急,我會盡量拖延時間給你成長的空間。」主任的語氣有些落寞,我及時察覺到了:「主任,您怎麼了?您是要離開嗎?」
「呵呵,你暫時不用明白其中的道理。你只要知道你需要快速的成長,我會給你施展想法的空間和時間,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離開的。」我有一種錯覺,現在這個勉強微笑的主任才是真正的許主任,也許他平時的威嚴和神秘感背後更多的是人所不知的艱辛吧。我想每個人都是有煩惱的,至少這一刻我感覺到了主任那種發自內心的疲憊感和無奈感。
我和主任一時間陷入了某種奇妙的寧靜,主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拖著有些微駝的後背移到了窗台前,我跟著站了起來。主任一邊走一邊說:「這次的鬼你就不要再抓了,至於20萬獎金的事情,既然通告已經發出去了,我會想辦法向院裡申請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的內心深處有一股深深的感動,我總是很幸運,因為我常遇到好人,就像老媽說的「世上好人總比壞人多」。雖然真相未必如此,但是人總要有些信仰。
主任不到四十的年紀,腰背已經彎曲的有些明顯,我在想以後的我會不會也是這樣。主任掀開了閉合的窗簾,從窗台眺望這片任教多年的校園。
「高飛啊,我也曾經有個孩子,他的性格和你很像啊,都很單純。」主任的聲音很輕,像是從月亮上飄來的呢喃。
「主任的孩子以後可以來我們學校上學呀。」
「他上不了學了。」
主任轉回身看向我,我看到他的眼眶噙著飽滿的淚水,黑色的鬢角間竄出兩根不相宜的銀白色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