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周,我聽到最好的消息是醫院在又一次昂貴、繁瑣的複查之後終於給了我一個明確的說法——「我的傷不影響日後的生活」。2300大洋的水漂換來了我懸著的一顆心塵埃落定,雖然一個月的工資化成了泡沫,但至少咱對得起爹媽了。可是,頭疼這種不幸的事似乎從來都不會有個盡頭。
這次的頭疼來自我媽的一通電話,事情的背景是這樣的,我媽她老人家去年年底退了休,本來充實的生活一下子沒了節奏,便學著人家打起了麻將,而在我老家那種小鎮上,我媽那個歲數的人整天圍在一塊的話題除了「張家長李家短」,也就只剩下高考和抱孫子了。高考嘛,雖然我只考上個花錢買學的三流本科,但那早已是六年前的陳年老賬,咱老媽想掀她也沒那個本事。可這「抱孫子」嘛……老媽幾個月的耳渲目染,尤其是上個月比她年紀小了那麼兩歲的一個阿姨都抱了一個大胖小子後,我媽徹底發飆了。
一天2個電話、兩天4個電話、三天6個電話……在老媽如此猛烈的幾何攻勢下,我投降了,這也就注定了我從此踏入了傳說中的相親界。
相親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過渡性對策,在這段過渡期裡至少我可以用「正努力相親」的名義擋住老媽的攻勢,至於過渡期的有效期有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心想能自由一天是一天吧。
我不上心不代表我媽不上心,我才表示首肯的20分鐘後,我媽的電話就來了。我皺著眉頭將老媽的嘮叨過濾了一遍,有效信息只有兩條:第一、週六安排了一個女孩和我相親,第二、老媽報銷「抱孫大計」相關的一切費用,且先期預支5000大洋。
雖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但是看在老媽如此慷慨出手的份上,我毅然決然的表示本週六有空,保證完成赴死大任。
接下來的兩天裡,我的日子倒是過得很舒坦,從ATM裡把老媽的預支取了出來,填補了自己因看病而產生的虧空,仍然兩點一線的日戰外加夜戰,這期間,老媽的電話也少了,只來了兩通,但是所需要表達的思想核心我簡直可以倒背如流,不外乎那麼幾句,「死小子,你給我認真點,衣著打扮也整整齊」、「好好和人家姑娘多談談心,媽給你打聽過了,人家從小上學就是尖子生,在家乖得很,人品學識都不錯」、「我問了你表叔,他說了,老戰友家的女兒靠得住,人家姑娘可不像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到今兒個還沒談過對象呢」……
我沒搞明白這到底是我找對象還是我媽找對象?敢情連人家腋下長了幾根毛都摸清楚了吧?但是我卻沒敢將這個疑問問出口。說實話,眼見著遠在千里之外的老媽這般折騰,我心裡也泛出了一絲酸楚。
我老媽是一個很傳統很持家的中國女性,小時候老爸因為廠倒了下了崗,老媽一聲不吭,一個肩膀挑起了一個家,白天在廠裡上班,晚上就在家紡棉花,這擔子一挑就是五六年,後來老爸找朋友借了錢辦了個小廠,家裡的情況才慢慢好轉。再後來因為我高考志願填錯的事,又是老媽帶著我兩個人從縣裡跑到市裡,又從市裡跑到南京,好不容易爭取了一個收費名額,老爸把廠轉讓給了別人,才交了錢上了學。
如今想來,我真是虧欠老媽和老爸太多了,都說「父母對兒女的愛是無私的」,我怎麼到今天都不能好好領會他們的苦心呢?一陣羞愧感像電流一樣穿透我的身體,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認真對待這次的相親。
我拿起了電話,撥通了一個訂餐號碼。
「請幫我預訂本週六中午的兩個座位……」
週六一眨眼的時間就到了。
坐在這個號稱星級服務的主題餐廳內整整1個小時,我深深領悟了「時間觀念」這個詞的重要性。不要誤會,不是這家餐廳的上菜效率有多麼不靠譜,事實上我對這家餐廳的裝修、服務人員的素質以及就餐環境、上菜效率等一切軟硬件服務都還是很滿意的。我真正不滿意的是我對面空著的這張椅子,不對,是椅子上50分鐘之前就應該面對面和我坐著的人。
要不是看在這小小的一桌耗去了數百大洋的份上,我真想不顧一切的掀了這桌子回去挨老媽一頓罵。我實在很懷疑我老媽的情報能力,什麼狗屁品學兼優、賢良淑德?連守時這麼一件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遑論其他乎?雖然我也經常不守時,但那是沒有課的早班,至少我不會缺德到讓別人侯我一個鐘頭。
當我抱怨的思維從遲到上升到道德高度時,我心中的怒火已經燃燒到難以讓我再安靜的等下去的地步。我對服務員招了招手,打算買單,這時一個一身黑色職場裝的女人出現在了樓梯口,並匆匆的朝這邊走來。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我怔了怔,打量了一下這位一身經典職業裝打扮的女士,然後看向服務員,服務員搖了搖頭,這四周又沒有其他人,我才了然這位就是我媽口中那位「理想兒媳」。
「啊,沒關係沒關係,我也剛到。」出於禮貌,我站起了身,她主動向我伸出手,我又愣住了,我還真沒有和人見面握手的習慣,也許是因為我的交際圈太狹小的關係吧,平時是不會有這種「禮儀」的,我僵硬的伸出手和她簡單握了一下。
兩個人坐了下來,現場突然陷入了安靜,我想找些話來說,可是在這樣的歐洲小調中我還真找不出什麼好的話題作為切入點。原本我想追究她的「放鴿子」行徑,但是人家如此坦白、不加修飾於自己的過失,這拳打得讓我不知所措了。不要說她這麼一個美女,就單沖這份豪情,我還能說啥。
「你想喝點什麼?」菜是之前點好的,我現在也只能踢出「喝」這個球。
她並沒有立即回復我,而是禮貌性的從我手中接過了menu,仔細的拿在手上挑選了起來。
趁著她看menu的時間,我開始好好地觀察她,從她的穿著打扮和氣場舉止來看,她應該是一個把工作視同生命的人,不然有誰約會和人行握手禮、約會穿制服、道歉說成工作匯報一樣的流暢?
我的大腦程序積極運算的同時,我的眼睛也在做著男人最本能的分析。她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色邊框的眼鏡,頭髮簡潔的梳了個馬尾撇在腦後,眼睛不算大,看東西的時候眉頭微微蹙起,給我一種很專注的感受。
她的五官稱得上端正,一副標準的瓜子臉,膚色是那種簡單白,不似那些英文字母堆砌的結果,年齡看上去大約在三十歲左右。我不解的是,從進來到現在她一次也沒笑過,我就不明白了現在女人都很流行把自己裝成「女強人」嗎?
除了冷漠外,我對她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至少我媽有一點沒忽悠我,人家「女孩」是長得不錯,只可惜花齡已過芳華。
不過,對於我這樣不以戀愛定婚姻的男人來說,我媽選擇性隱瞞的那些選項倒不是我完全無法接受的,畢竟「年齡大我幾歲」、「事業心強些」也都可以理解成一些較為成熟的個人元素。我最在乎的是,這女人的過去。
我有些為難的盯著今天的相親主角,始終沒有想好該如何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