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朝南,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離開林卓和他的車,向北歌走去。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一股寒氣襲入他的胸腔,心,跌入谷底。肺葉起伏,他想咳嗽,卻又忍住了。他不能打斷她。他要看看,她會不會回頭,會不會記著這裡還有個他。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距離越來越遠,希望越來越渺小。林卓英氣的臉,在這樣一個薄暮十分,竟然偃旗息鼓,萎靡得如同被霜覆蓋過的植株。對朝南,他無以為力。
走到二十七步,朝南突然轉身,看向林卓。林卓萎掉的花朵終於得以攫住最後一絲鮮艷。朝南沒有出聲,她用口型說了一句:「對不起。」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一刻,林卓忽然覺得朝南是笑了。很清淡的笑,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的笑。但林卓就是覺得她是笑了。那笑浮在沙漠裡,海市蜃樓般地掛在眼眸中。
然後林卓也啟唇,一排皓齒燦然若揭,嘴角揚起的弧線是朝南有史以來看到的最好看的弧線。
說不清林卓眼裡的眸光是什麼。或許就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笑容的眸光。
他居然笑了。還笑得那麼好看。這個意外的笑容。朝南看得出了神。
林卓轉身,進入車內,眼裡竟起了一層薄霧,濕濕的。腳踩油門,不告而別,揚長而去。後視鏡裡,朝南蕭瑟的身影,佇立在原地,很久都未移步。宛如一朵幽谷裡的百合,長在終年不變的山崖上,向前移步,便是墜亡。
而林卓,不知他是她的幽谷還是溝壑。命運的盤剝讓每個人都無法逃脫。這是命,誰都改變不了的宿命。他們在彼此的命運裡各自承擔未卜角色,結果未定之前,誰都不知誰的角色是什麼。
各自小心,各自為命。他們這樣相處著。
五點十分。九城冬日的薄暮。天邊的山上已經覆落皚皚白雪。小城中還在深霧裡晝夜起伏。這依舊是個沒有夕陽的傍晚,天空玄青色的光陰放投,一轉一輾,佇立在冷風中的人的臉龐在灰蒙裡莫名偏執。
北歌靠在機車上,靜靜等待。好像一座冰雕,被寒風般鋒利的刻刀磨平原始的稜角,光滑得猶如絲綢的肌膚與物是人非的景色冰冷對峙。兩年的牢獄生活將他身體裡的健碩抽離一大部分,剩下的只是生的慾望本能的驅使的殘餘。形銷骨立,一張本就稜角分明的臉愈加瘦削,彷彿刀削斧砍烙下的平面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