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軒王,感覺得到的卻是雲煙置身事外的漠然,對剛經過一場生死打鬥的漠然,對之前王府生活的漠然,對自己——從來就如此的漠然。彷彿,這一切本就與她毫無關聯的,而此時此刻,隨時即要抽身離去,她的冰冷……軒王對此竟是要起了十足的怒意,恨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各懷心思的,不知不覺的進了舊京。舊京,這座前朝古都,亦是天啟舊都,曾是輝煌縈耀的至尊古城,如今,已被遺棄,只是靜靜、默默的矗立著,紅磚青石的磊磊城牆,巍峨肅寂的琳琳重宮,人來人往熱鬧喧囂的酒肆茶樓大街小巷,彷彿早離去了昔年的刀光劍影,而無形中的,並未被風雨洗滌去的,是依似透出的煞氣重重。
向例住於小行宮。小行宮亦是飛簷斗拱、殿閣恢宏,奢華儀制比起皇宮來不差什麼,不過略小了些規模而已。軒王自宿了明昭殿,安排商君、雲煙各宿了殿西、東暖閣。
軒王這晚破例的沒召雲煙侍寢,卻自來了東暖閣。經了昨日一戰,似更加涇渭分明的劃分了二人的主僕身份,也更加了幾分,生疏。見雲煙只是一副淡淡的聽憑吩咐行事的模樣,軒王倒添了幾分不安,流漣半晌,傾情達意的話終是一句沒出口,外面陸雨已回稟:「王爺,京兆尹已帶著眾官員在議事廳恭候多時,請王爺議定明日祭祖事宜。」
軒王聽了起身,「你先歇息吧,」走至門邊,又轉回身,看了雲煙,「明日,隨我同去?」
雲煙低首無言。
「雲煙?」軒王柔聲輕喚。
「王爺,」雲煙抬頭,「正妃無大過失不可輕廢。明日我若與你同去,等於昭告天下,我是軒王妃——那麼以後,我要如何於世存身?連帶著亭之、雲飛俱要隱姓埋名。罪妃之族,這對於蕭家,似乎不公?」
「你還想著離開?!——你從來就沒有分毫想留下的心思!!」軒王臉色難看。
「何不叫君妃同去,」雲煙自顧自的說下去,「祭過祖,便是嫡妻身份已明,他日你若登基,她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后,母儀天下,正遂了你們心意,何樂而不為呢?」
「或者說,是拿我裝幌子來替君妃擋擋明槍暗箭?」雲煙接著道:「這在平時也沒什麼。只是要強加我這份尊榮,這在我,犧牲的未免太大了。」
軒王壓住心頭奔湧的火氣,自己的心意,自己對她種種,她究竟是一毫不察,還是故意裝作不曉?連君妃自傷體面假意小產嫁禍於她,自己都壓了下來,這樣輕輕的饒過了她,對於君妃,是何等傷情?
在自己身邊,她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雲煙只是淡淡。
軒王看著她,忽而一笑,目光犀利逼視她雙眼,似要將她心思望穿,一字字說得絕決:「雲煙,本王已然與你上了皇族譜,你給我聽好了,你是本王名正言順的王妃,他日本王登基,你便是皇后。別再妄想著休書——若敢私逃,本王拿蕭府滿門與你陪葬。或者——」
「你食言——?」雲煙抬眼直直望著他。
「是你太天真。」軒王笑,「——本王當時並未想著騙你,不過是現在改了主意。」說著笑意越發邪肆,「本王倒想著,你該給本王添個世子了。」
「本王不說第二次——本王允你,即使登了帝位,後宮也絕無其她妃嬪。」
望著軒王決然離去的身影,紅箐哀歎,「他這次來真的了。」忽而憤恨,「這個食言而肥的——」
「有誰會天真到相信他,」竹玉道,「難道你信了?」
「……,沒有。」
「是沒有。」雲煙苦笑,與其說相信他的誠意,不如說勸慰自己希望他說的是真的罷了。
皇室祭祖亦免不了一番隆重的繁複儀祀。雖是京兆尹連同屬下各官員們早已俱安排好,仍免不了軒王象徵性的過問察視一遍。議完,已是深夜。
頭昏腦脹的出來,軒王神色甚是低沉。陸雨見了,問,「王爺,可要屬下去請煙妃娘娘?」
「不必了。」軒王沉默。這麼晚了,讓她好生歇著吧。明日祭祖,祭祖,以夫妻之名行祭祖禮,昭告她軒王妃的身份於天下,是此次祭祖之行,他惟一想做的。
代聖祭祖,皇子位分之尊,准用明黃。九騰龍腳踏祥雲,怒目騰飛,光華明燦,煥發著凜不可犯的肅嚴明耀。腰繫白玉魚龍帶,那純淨白色,溫潤的玉澤,於凜凜中憑添了幾分英英玉立,緩和了幾分凜冽肅穆——軒王肅整禮服,於儀門前,靜等雲煙的姍姍來遲。
陸雨不安的走來,每近一步,軒王的眸色便暗了幾分。他沒有吩咐陸雨去請,他要她自來。陸雨不放心,自行的去看了看。
陸雨至軒王身邊低言:「王爺,煙妃娘娘不見了。」
怒氣暗暗洶湧翻騰:「蕭雲煙,你夠大膽!」
「連著兩個隨身侍女一並不見。」
自然要帶走,留下,等著活剝皮不成。軒王暗咬牙,「一群廢物。」昨晚,自己裡裡外外的多加了多重暗衛?!連只蒼蠅都難飛出!「蕭雲煙,本王還是小看了你。」
禮官上前催促,「回王爺,時辰已快到,可否要催請王妃?」
「不必,」軒王陰沉著臉色,「太子即在,本王代聖祭祖,已屬僭越,又怎敢再攜妃參拜。本王自行拜祭。」
此言一出,群官暗歎,「軒王明大禮,知分寸——」
禮官微一踟躕,此則不合規矩,莫不是真如傳言所說,軒王厭棄皇上強加於其的煙妃,此一行,明是昭告天下,他,不認這個有名無實的煙王妃。軒王一臉恭肅,凜不可犯。禮官覦了覦,神色一凜,只得噤聲。
片刻,高唱,「辰時正,祭祖——」
「兒臣代父皇祭拜,上告皇先祖……皇族和睦,勵志兢心,共治天下……願祖先保佑我天啟,國泰安平,百姓樂業,皇族和睦,永兆萬年……」
軒王肅沉的聲音於空曠祭壇上空迴盪。
那一字字王者之氣的霸道宣祀清楚響亮的貫入耳中,陸雨神色只是飄忽,剛剛,他沒敢回稟的,是,君妃也一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