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淵……」
她就站在牢門外,從一開始進來時的腳步聲,睿淵就知道是她來了。不是他耳朵靈光,而是她的任何舉動任何聲響他都時時刻刻地留意著,所以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是她來了。
齊華待他是特別的,挽妝不知道這個特別是因為文睿淵是她的夫婿,還是因為他有齊華要的東西,十數個人擠在一個牢房裡時,他獨自一人蜷縮在最裡間的牢房。
「睿淵……」
她喚著他的名字,期待他能夠翻過身子,對她露出往常一樣的笑容。他不曾知曉,在他被抓進獄中的這段日子,她有多難熬,每當她覺得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她總會想起他離開時的那個笑容,溫暖一世的笑容。
他仍舊不理會於她,她只能從他略微起伏的顫動中判斷他還活著。齊華要的東西還沒得到,必定不會這麼早就下毒手。可是,任憑她如何喚他的名字,他都不肯轉身來瞧自己一眼,從前不用她喚出聲,他必定會出現在自己的身側。
是不是很多事她從前就忽視了,關於他的那些真心。她難過的時候,他總是及時地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她被人欺負的時候,他總是說著那些看似刻薄的話語來安慰著自己,他為她做過很多很多,但是她呢?她為他做過什麼!
「睿淵,你是惱我了麼?」挽妝抓住牢門,緩緩地蹲下,看著他的背影。他甚少留給她背影的,每一次都是她先行離開,都是她留給他背影,原來看見心愛之人的背影是那麼的難過,像什麼堵在喉嚨處,嚥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我知道我對谷雨香等人的手段有些過激,但是我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嫉妒才這麼做的。」那些從前就要解釋給他聽的話,沒有機會說出來,直至現在才終於有了這個不得已的機會。挽妝知道的,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就對自己一直都有心結,倘若不先將這個心結解開,他們之間難以攜手下去,更別提她來勸說睿淵按照齊華的要求交出文府的財富。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文家,都是為了你。」
那個一直不發一言的身軀終於動了動,挽妝苦笑著繼續說:「也許你並不知道,向元柳是宸貴妃的親姐姐……」
這話還未落地,那廂睿淵已經轉過身子,非常震驚地看向挽妝,「你說什麼?」
「我之前去梅香庵時,何語柔曾告訴我,偷賣望梅居珍寶之事不是她所為,她請我要調查清楚此事。我回想起來,此事確實有些蹊蹺,就暗裡讓從雲和容兒一起去查當初指控何語柔的那個婢女欣兒。哪知這一查,不僅查出幕後主事,還將容兒這個被人安插在我身邊的奸細也一併查了出來。其實,一直以來主事望梅居偷賣事件的人是向元柳,一向不問世事的向元柳。」
「真的是她?」睿淵的臉上猶疑不定,他亦知曉文府內有那位安插的奸細,可思來想去沒料到是向元柳。
「我一直不明白,向元柳為何要做出此事,她既沒爭寵又不爭權,直至那日我進宮遇見宸貴妃,才明白了這一切。」挽妝望向牢裡的睿淵,朝他伸出手:「終究是我害苦了你,害苦了文家。」
「若不是我身為廢後凌氏的好友,就不會成為宸貴妃的眼中釘,她自然就犯不著安排向元柳來主使這一切,讓文家翻天覆地,不得安寧。」
挽妝伸出的手就在半空中,離他所在的位置並不遙遠,他只需朝前挪一挪就能握住,然而他聽完這番話卻遲疑了。她是不知情的,所以才會將所有的罪責攬到自己的身上。既然向元柳是宸貴妃的親姐姐,為何會屈尊到文府來做妾室,這一切分明就是那位的陰謀,容兒是向元柳安插在她身邊的奸細,而向元柳就是那位安插在文府的奸細,要不然怎麼會剛好就丟了《富山居圖》!
他暗地裡一直在查的那個奸細竟會是向元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睿淵,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從來沒有聽聞過她這麼服軟的話,但她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就在他的眼前,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珠。這般模樣的她叫他如何能夠拒絕得了!
他緩緩地朝她那邊爬過去,此時她才看清楚他身上的傷痕。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連衣服都被打破的鞭痕,裡面更是血肉模糊。她摀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聲來,挨這樣的打,他一定很疼吧。
「妝妝……」終於爬到她的面前,那段距離雖然不長,但對於傷痕纍纍的睿淵來說已是盡了全部的力氣。
「睿淵,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挽妝捧起他的臉,臉上也有細微的傷痕,這些人是下了十成的重手。身上的傷痕,混著灰塵與血跡的衣服瞧不出之前的色澤,深可見骨的傷痕血肉翻飛,而他的臉很燙。挽妝將手擱在他的額頭上,這裡更燙手,這麼重的傷又被丟在這種地方,他怎麼會不發起燒來。
「我去叫他們給你請個大夫!」再這樣下去,沒等到驚蟄問斬就指不定什麼時候病死在獄中,挽妝忽然起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妝妝……」睿淵及時地拉住她的衣袖,逼得她重新蹲在自己的面前:「沒用的,妝妝。」
「有用的,有用的!」挽妝反握住他,思忖再三還是對他說了那番話:「只要交出文府的全部財富,齊華哥哥就會放你出去,放文家一條生路,他應承了我的。」
睿淵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望進她的雙眸裡,她感到那股充斥著哀傷的目光像冰水一般將她凍住。
「睿淵……」
睿淵猛然甩開她的手,背對過去,對她呵斥道:「你走!你快走!」
「睿淵……」
挽妝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轉變,試圖重新握住他的手,卻被他狠狠地打開,不留半點情分。
「我不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