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妝臉上的笑容卻也沒掛多久,她身後的腳步聲分明地消失了。她以為,他跟了上來就說明他們之間莫名的冷戰算是結束了,可出了正廳他們就分道揚鑣。
瞧著她緩緩離去的背影,她腳步放得極慢,身子重是一個原因,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她在等他。這一切,他都知道,但他還是沒有如她所願地陪她回去。
「少爺……」裕成處理好廳內之事後,看見睿淵正站在迴廊處發呆,他緩步上前,順著睿淵的目光看去,是清荷苑的方向。其實,偶爾他也會覺得少夫人很冤,她並不清楚少爺忽然冷落她的真實原因,可這個原因卻是眼下情勢都無法說出口的。
「回店上,今日翼州劉掌櫃就到了。」睿淵邁開步伐,朝府門外走去,沒有半點留念。
直至忙到夜深,裕成敲了敲睿淵的房門,他與劉掌櫃密談之後就將自己關在分店的賬房內。本宅那邊少夫人特地派人來請少爺回府用飯,但瞧這情勢怕是會以失望而告終。
好半響,房內才傳來睿淵低低的聲音,帶著疲憊。
「少爺,少夫人又派人來請您回本宅了。」
房內瀰漫著很大的一股酒氣,裕成再看睿淵,也是一副酒醉的模樣。他歎了口氣,上前攙扶起睿淵,準備將人送回本宅,哪知手剛碰到睿淵時就被用力地打開。
「我不回去!」他的話說得斬釘截鐵。
裕成皺了皺眉,輕聲勸道:「少爺,今日之事少夫人處置人的手段是有些過分,但少夫人與少爺畢竟是一家人,於情於理少爺都不該和少夫人賭氣不歸,若是那位知曉了,怕是對我們的計劃有所妨礙……」
「什麼計劃!」睿淵紅著眼,自從父親去世後他就沒能好好地歇息過,總是匆匆地趕回清荷苑陪挽妝,然後再匆匆地回分店處理各類事物。
說話喘息間全都是濃烈的酒味,裕成心中的歎氣越發地加長,他這個模樣分明只是在折磨他自己而已。
「到底是官家女子啊!」他忽然笑了起來:「不知到時候會如何處置我!」
他到底還是埋怨挽妝的手段過於狠毒,只是他以為她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清除他身邊的女人,與她的目的相差甚遠。
「少夫人,裕總管說少爺今日有些倦了,已在分店睡下,讓少夫人不必再等少爺回來用飯。」
下人說完後就退出了屋子,寬敞的正廳裡只有挽妝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首位上,往昔坐滿人的位置此刻都空著。
挽妝未發一言,拿起筷子,動作僵硬地夾著菜,再放進自己的嘴裡,慢慢地嚼著。再美味的菜餚此時都沒有美妙的味道,吃到嘴裡都是一樣的,如同嚼蠟。
他們之間,不知從何時起來就有一道跨不過的銀河,與牛郎織女不同的是,這條銀河明明可以跨越的,她在這方向他招著手,他卻毅然轉過身,不肯過來。
「從雲。」
畢竟是伺候她多年的婢女,從雲早就發覺她的不對勁,但自己也沒辦法幫上她半點分毫,只得默默地陪在一旁,聽到她的出聲才抬起頭應了句「在」。
挽妝緩緩地轉過頭,仔細地看著從雲,問道:「今日之事,我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從雲猛地搖搖頭,回道:「我不覺得小姐做得過分,斬草就要除根,要不是當年夫人沒能狠下心,就不會有今日的二夫人和大小姐。」
是啊,這個道理從她記事以來就聽得最多,她的母親一直都在懊悔,當年不應該念趙春月可憐所以放她一馬,豈料如今趙春月仗著珞王岳母的身份要與母親一爭常夫人的地位。
她不否認此事確實有一石二鳥之謀,她不喜歡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二則她也害怕向元柳與金一有什麼陰謀,不想事發後才追悔莫及,於是她就趁早斷了她們的念想。
可是……
她想起那道出現在她身後,被刻意壓低的聲音。「戲演得很精彩,不過應該為孩子積點福。」
他終究是怨恨了她,那些畢竟都是跟過他的女子,卻被她狠戾地趕出府去,更甚者還交官法辦,根本就不想給人留條活路。他想像中的她與真實的她相差甚遠,她想向他解釋清楚自己這樣做的目的,可惜……
挽妝望著一桌子豐盛的飯菜輕笑了幾聲,可惜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小姐,容兒的妹妹要如何處置?」從雲見她臉色變幻無常,雖知現在不該問這個問題,但那孩子一直被關著總也不是個辦法。
她問得很小心翼翼,因為太刻意,所以讓挽妝都聽了出來。「你也是這麼想我的嗎?」
「啊?什麼?」挽妝的突然反問讓從雲慌了神。
「我說,」挽妝看著從雲,緩緩地問:「我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的手段太毒辣了?」
「沒有,從雲沒這麼想過。」
「那你剛剛為何問得這般小心翼翼?」
「是,是……因為小姐早前不是說要將她賣到風月場所去,所以我想……想問問小姐的意思。」從未見挽妝發過這樣大的脾氣,從雲嚇得跪到地上,解釋著。
「哈哈哈……」挽妝笑得很大聲,也很淒厲,完全不像是勝者。「你跟了我這麼久,到現在還不清楚我的為人麼?我若是有心要將她賣進風月之地,何須當面提出!」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小姐您別生氣,身子要緊。」
她大發雷霆地將桌上的飯菜全都掃到地上,乒乒乓乓聲後,留下一片狼藉,如同此刻她的這顆心一般,全都被人任意踐踏。
「小姐……您別生氣了。」從雲嚇得臉色慘白,將發怒中的她抱住,免得傷到她自己。「孩子,小姐您還有孩子啊。」
是啊,孩子。
挽妝跌坐在椅子上,看著這一室的清輝。她早就該明白的,若是將心交了出去,她的命就同時交到了那個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