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是在這條江上跑慣之人,受了小三子的囑咐,也覺得事態嚴重,便急忙尋了一處村落靠岸。
剛一靠岸,小三子便率先跳下船,高一腳矮一腳地朝有火光亮起的地方而去。
挽妝一直在呼痛,睿淵眼瞅心疼卻沒有任何的法子,只得依著容兒的法子,暫時先讓她喝點熱水,潤著嗓子。
一聲聲,揪心般。
他只不過一瞬間不見,再回首就見到這樣的常挽妝,她的呼痛聲悉數都落在他的身上,在黑暗裡劃出凌厲的口子,滲著血絲翻著雪白的肉。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後果,也許他不會冒險一試,他寧願永遠不知道真相,哪怕常挽妝的心始終都在李齊珞的身上,他只要她安好就心滿意足。
「如果真心愛一個人,哪怕她的心裡沒有你,只要她快樂,你也就快樂了,其他不用再計較。」
望著懷裡的常挽妝,睿淵想起當初父親的那番話,他從前何曾理解過父親,總是埋怨著父親,既然知道母親愛的人不是你,卻為何寧願守著她活下去都可以,那一次終於忍不住地出口詢問,他得到是這個答案。心裡沒有他的女人,他不會要,他不想做第二個父親,他要麼永遠不對任何人付出真心,要麼就要選一個也真心愛他的人一同白頭。可是,事到如今,他終於體會了父親話語裡的那份悲涼與無奈,還有連綿不斷的深情。
只要她好,無論他會變成何模樣都沒有關係。
「妝妝,」他低下頭,將臉貼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只要你安好,其他的,什麼我都不會再計較。你若喜歡李齊珞,我去幫你爭來便是,只要你快樂。」
是誰的話語聲,在耳邊不斷地低喃著。挽妝望著眼前的人,他的面容逐漸清晰起來,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睿淵……」
怎麼會是他?
她無意識地抓緊了胸前的那股溫暖,在那股溫暖裡昏昏欲睡。
「少爺,來了,來了。」小三子將房門打開,送來者進來。
容兒急忙放下手裡盛著熱水的碗,匆匆上前相迎,卻在看見來人後瞬間傻了眼,與她一樣傻眼的還有床榻上的文睿淵。
「你……」他又好氣又著急地瞪向小三子,明明叫他請個大夫來,他倒好,不知在哪裡抓來一個老婆子。
「少爺,這是盧婆婆。」睿淵的目光簡直是想把他千刀萬剮一樣,但眼下到了這樣的地步,小三子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是村裡唯一的大夫。」
「這是大夫?」自己走路都有些不穩的老婆子,怎麼可能是好大夫!
屋子裡吵吵嚷嚷,盧婆婆卻絲毫沒被影響,她自顧自地走到床榻邊上,抬眼瞄了下睿淵,鎮定地吩咐道:「趕緊下來,你這麼擋著我,怎麼看病?」
「少爺,這附近幾十里都沒有其他的村子了,這位盧婆婆,里長說醫術不錯,附近好幾個村子的村民是在她那裡看病的。」
他還能說什麼,現在就只能祈望這位盧婆婆真的有手醫術。睿淵小心地將挽妝放在床榻上,感覺到他的離開,挽妝拚命地抓住他的衣角不肯鬆開,他只得半趴在床邊,小聲地安撫著挽妝。
盧婆婆將挽妝的手強硬地拉到自己面前,然後有模有樣地診起脈來。
半響,她又伸出手探到被子裡面,一邊輕輕地按著一邊問著:「這裡很痛?」
「痛……痛……」被她這麼一按,挽妝額際上的冷汗滲得更多,說話也透著顫抖,似乎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是了。」盧婆婆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裡,起身朝屋內候著的容兒走去。
「婆婆,我家夫人到底是什麼病?」容兒見她朝自己走來,趕緊迎了上去。
盧婆婆擺擺手,回頭看了一眼睿淵,然後逕自搖搖頭,「到底是年輕人。」
「婆婆,之前是晚輩無禮了,請問婆婆我夫人到底是何病症?」睿淵見她這一連串動作下來,想必是位世外高人,趕緊謝罪。
「什麼病症啊,她這是葵水來了。」
此話一出,屋子裡的其他人俱是一臉不可置信外加尷尬。
「可是婆婆……」睿淵瞥過一眼小三子,後者便悄然地退出房門,待他的身影消失後,睿淵才繼續問道:「葵水怎會痛成這樣?」
「煩心事多了唄。」盧婆婆在容兒面前站定,對她囑咐道:「去燒碗紅糖水來,灌你家夫人喝下。」
容兒隨即領命而去,不論這婆子的話是真是假,喝些紅糖水反正對身體沒有害處,萬一要是真好了,豈不是更好。
「婆婆……」
盧婆婆佝僂著身子,回頭看著睿淵,一邊歎息一邊說道:「定是小兩口拌嘴吵架了吧。這個時期,女人本就容易生氣煩躁,心裡不能擱煩心事。再加上你夫人身子嬌嫩,怕是沒怎麼出過遠門,此趟遠門旅途勞累也占一定的原因,被這煩心事一衝,自個兒心裡就沒過去。應該是……」盧婆婆看著洞開的窗門,默默地點了點頭:「被冷氣侵襲,於是就加劇了疼痛。」
這些道理,睿淵雖是男人,但流連花叢也曾遇見過一二,聽盧婆婆此時說來,也的確像那麼回事。
「好好地待她,這幾日就不要再忍她氣惱了。」盧婆婆咳嗽兩聲,朝房門出去。
門口小三子見盧婆婆出來,拿眼看向屋內的睿淵,睿淵朝他點點頭,他便扶著婆婆往來時的路上又去了。
看來她今次病痛還真是因他而起,睿淵重新坐在床榻邊上,望著那張因痛苦而蒼白的容顏。
「妝妝……」他握住她冰冷的手,輕輕地朝上面吹著熱氣。「妝妝,以後我不會再惹你氣惱了。這次的確是我做錯了。」
迷迷糊糊之間的挽妝只記得有誰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念叨,卻記不清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她只記得有個溫暖的存在一直在溫暖著自己,有一雙暖暖的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輕輕地揉著,像是有法力一樣,那樣揉著,她也就沒有那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