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與文睿淵一同出巡,她就忘記了那個人原本的面目。她不是如凌錦翾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也不是白緣君向元柳之輩的嬌俏花朵,她只是一個被人嫌棄的常挽妝,她有什麼才情什麼容貌能讓名動京畿的風流浪子文睿淵一心一意。
到底是她多求了。
文睿淵不過是被迫娶她的而已,此番出巡說不定也是被迫的,也許是齊華哥哥又給了他什麼樣的旨意,因此他才會帶著她出巡。
真的是這樣嗎?
挽妝將門緊緊地關上,連容兒都沒有讓她跟進來,自己蜷縮在窗角下方,呆望著茫茫江水。
陶姐姐……你終究還是看錯了吧,那樣的人哪會有真心?她這樣的人又哪裡值得別人的真心。
她摀住胸口,那裡還是痛了,她曾以為除了李齊珞再也不會有人讓它痛,結果它還是痛了。
文睿淵……已經在不知不覺就進駐了她的心,悄無聲息,以至於她連一絲防備都來不及準備,直至現在被傷得痛了,她才驚覺他已經在那裡。
你……怎麼可以如此極端的方式來提醒我,你的存在。
文睿淵……你怎麼可以如此傷我。
屋子裡靜悄悄地,哪怕已是明月高懸。
睿淵在門前駐足,容兒正焦急地等候在門外,見到睿淵的身影便連忙迎了上去。
「少爺,少夫人一直都呆在房內,晚飯也沒用。」
「一直都沒出來過嗎?」之前的席間,他就沒再見到挽妝,明知此刻要狠得下心,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到門口,哪怕是見一見那人的身影也是好的。
「少夫人說要一個人靜靜,就沒再出來過的。少夫人自打從翼州離開後,心情就一直不痛快,奴婢害怕她的身子會有損。」
「你等在這裡。」終究沒能忍住,睿淵推開那道緊閉的房門,月光從敞開的窗戶那邊灑落進來,鋪了一地的瑩暉。
屋子裡果真很安靜,就像沒有任何人存在般。睿淵一步一步,走得極為小心和害怕,他害怕這樣的安靜,害怕那個人會消失不見。他知道,他的這道藥下得很重,也許會讓她再次受傷,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要如何能確認她的心,如何能確認他在她的心裡。
終於,他的心安定下來,窗戶下蜷縮成一團的人影,她抱著雙膝,將頭偏向窗外,髮絲傾瀉下來,映襯著月光,安靜又美好。
「妝妝……」他輕聲喚了幾句,那人並不曾回答,甚至連動都沒有動過一下。
「妝妝!」似乎有些不對勁,他大步跨到她的身側,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人被他一搖,像是散落的架子,倒在他的懷裡,臉色蒼白,眉頭緊蹙。
「妝妝,你怎麼了?」睿淵頓時就驚慌起來,昏迷不醒的常挽妝了無生氣地躺在他的懷裡,他一邊將她打橫抱起,一邊朝門外急喚著人。
容兒最先進來,接著小三子和那漁家少女都趕了進來。
「妝妝,你怎麼了?」他的手撫上她的額際,並未有任何發熱的預兆,但有些細微的冷汗。「妝妝,你到底怎麼了?」
他的聲音響在她的耳側,她沒有睜眼,只是頗為安心地朝他的懷裡靠進了些,聲音若有似無地在喚著:「痛……痛……」
「痛?」聽她喚痛,睿淵更是擔憂,又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不安,盡量放緩了聲音問著:「哪裡痛?妝妝,你是哪裡痛?」
「這裡……這裡……很痛……」昏昏迷迷的挽妝只辨識出那是文睿淵的聲音,她胡亂地在空中抓著,最後抓到他的手,然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痛……」
「這裡?」睿淵僵硬了身子,不敢動彈分毫,扭過頭朝屋內看去:「趕緊找大夫來!」
「少爺……我們現在船上……」小三子還想辯白幾句,睿淵隨即丟去凌厲的眼神。小三子瞬間沒了話語,只匆匆地跑去前艙,讓船家尋個地方靠岸,再去請大夫。
他的手,如記憶般裡一樣溫熱,稍微地緩解她的痛意。她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呼痛的聲音卻明顯減少了些。
「妝妝,你忍著。馬上,大夫馬上就來了。」睿淵靠在床邊,將挽妝緊緊地抱在懷裡。
容兒見此場景,不甚友善地掃過漁家少女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勞煩姑娘幫忙燒些熱水吧。」
漁家少女習慣性地看過一眼睿淵,見那人只顧著懷裡的女子,沒有看過她一眼,只好委委屈屈地出門而去。
「妝妝……還痛嗎?如果有那裡痛就告訴我,我就在你身邊,我會給你揉揉,你就不了。」
風裡,是誰的話語如此真實。
「妝妝,痛嗎?來,我給你吹吹,你就不痛了。」
她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人,怎麼也看不請他的長相,但那聲音那語氣,她知道他是齊珞。她經常跟在齊華與他的身後,隨他們四處跑,或者比他們還更加調皮,經常爬到宮裡的大樹上,說那樣吹著的風更加舒服,那樣看著的天空更加美麗。
她還記得,有一次,她不小心從書上摔了下來,額頭上腫了好大的一個疙瘩。她只知道很痛,一直在哭,氣得慧淑太后狠狠地懲罰了齊華,因為他沒照顧好妹妹。齊華撅著嘴,雖不肯認錯,但看向挽妝的目光卻是充滿了歉意。
是他……他就那般將自己攬在懷裡,對自己說著:「妝妝,痛嗎?來,我給你吹吹,我吹吹就不痛了。」
「可是破相了!」她充滿期待地對視上他的雙眼,他卻微閉著雙眼,專心致志地給她吹著額際。
「破相了!」她害怕他沒有聽見那句話,又強調了一句。
「破相了,嫁不掉,我就娶你!」
說這話的人是不遠處挨罰的齊華,而不是就在她眼前的齊珞。
那些被刻意深埋的回憶,那些被刻意遺忘的人事,都隨著那股熟悉的酸楚出現而重新回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