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頭一件事自然是去給文老爺請安,挽妝帶著從雲沒有回清荷苑,直接就去了望梅居。
睿淵望了一眼,卻沒有跟上去的打算,而是打著呵欠,逕自朝庸人居走去。
谷雨香瞧瞧前方分道揚鑣的兩個人,陷入究竟要跟上誰的苦惱中,還是身旁伺候著的婢女東兒提醒,才驚覺兩個人都早不見了蹤影,最後安安靜靜地回了自己的清曦苑。
清掃後的地面顯得更加的亮堂,倒映著臨近傍晚的夕陽。挽妝沒讓門外的下人稟報,帶著從雲越過大門,朝裡屋走去。
文容初正彎著腰,瞧著桌面上鋪就的白紙,手裡的筆提了不知多久,然而紙上卻沒有一點墨跡。白緣君候在書桌的一旁,垂首磨著墨,諒她是聞名京畿的解語花,此刻的詭異氣氛也讓她沒底氣出聲。
「公公。」挽妝緩緩地走到文容初的正前方,朝他行禮問好:「兒媳這幾日讓公公與文府都操心了。」
聽聞她的聲音,文容初抬起頭,那一瞬間彷彿有絲滿足的笑意晃過,待白緣君再仔細看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你這陣子忙於年節宴會之事,也算是累著了,去別院休息一日也是可以的。」文容初將提了半天的筆擱下,話這般說著,眼神卻沒看向挽妝。
見他沒了興致,白緣君也急忙地停下動作,這老爺子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整她一般,她好心好意地來伺候他,他卻說什麼要畫畫,讓她磨墨伺候,偏偏提了半天的筆愣是沒畫下一筆,累及她磨了半天的磨,手都酸掉了。
文容初不著痕跡地掃過白緣君一眼,這丫頭到底沒常挽妝沉得住氣,他臥在病床上的時候,常挽妝伺候在床前,可是沒有一刻的偷懶與不耐。不過,他也不必為常挽妝而擔憂,有耐心的人才是能笑到最後的人。
「別院的梅花都開了嗎?」
挽妝錯愕地抬頭,驚見文容初眼中淡淡的哀傷,隨即明白他是在思念亡妻。「多謝公公,兒媳去的時候,別院梅花開的正好。夫君這次特地帶兒媳去拜見了婆婆。」
白緣君臉色頓時慘白一片,而文容初亦是微微錯愕。
「睿淵帶你去見了問雪?」睿淵對常挽妝的異樣,文容初早就看出來,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睿淵竟會是先情深的那一個。這也好,那孩子到底是太心冷了些,如今能有人讓他心動情深,也是一件極大的好事。
挽妝掃過白緣君一眼,她並且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反而一味的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見她如此,挽妝也只得在心中輕輕歎息,向文容初點點頭。
「早應該讓你去見見問雪,是老夫的疏忽。」
「不,是兒媳的失禮,未能早些去拜見婆婆。」
文容初聞言,輕輕地點頭,爾後又對她說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挽妝頓了一頓,接著又說:「明日兒媳準備進宮一趟。」
文容初望著她,久久沒有言語,剛去過別院就要進宮?莫非她真的是那位派來的人?如果這就是真相,那麼睿淵以後有苦吃不完了。
「年節將近,兒媳給太后娘娘備了些禮品,明日準備送進去。」見文容初沉思不語,挽妝便又解釋了幾句。
「去吧。」半響,文容初才朝她回應道。老話常說,是禍躲不過,如果這是睿淵避無可避的禍,那麼就讓他自己去承擔吧。男人,若是不經歷一些事情,就不會變成頂天立地的漢子。
你說呢?
文容初看向窗外,枯枝上的積雪變成了冰條,在夕陽的光暈裡被染上了一層紅暈,像問雪害羞低垂的臉頰。
第二日要趕著時辰進宮,所以挽妝前一日用完晚食後,早早地就睡下了。可惜翻來覆去地,她竟然沒有睡著,在別院時,文睿淵雖說討厭,但有他在身邊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快到她來不及抓住一縷就全部都消失不見了。一回到文府,她要想他能隨時都陪在自己身邊,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姑爺昨日裡宿在清曦苑了。」
從雲狀似不經心地對著銅鏡裡的挽妝說起來,她正為挽妝梳著髮髻,今日要進宮,裝扮要更為穩重與華麗些。飛天雙髻高聳入雲,烏絲中間選了朵點翠綠藍翡翠掐金絲的祥雲鬢花,再選了幾朵細小的絹花點綴在一側,耳朵上掛了對南海珍珠墜子。身上的衣著也是絳紅色的外衫,罩稍淺色些的裙子,裙角邊上繡著幾朵暗紋蘭花,不爭搶風頭卻也不輸人陣勢。
銅鏡裡的人聽到這話時,忽然臉色就難看地僵硬起來。從雲憋住心裡的笑意,繼續煽風點火:「姑爺今早還特地陪少三夫人用了早食。」
手裡拿著簪子突然發生一聲清脆的響聲,爾後短成了兩截,掉在地上。挽妝臉色依舊難看,她看向銅鏡裡的從雲,聲音清冷:「以後少做這些小聰明!」
被當場抓包的從雲只得立馬噤聲,但她還是有收穫的,她知道她家小姐對姑爺似乎也不太一般,她家小姐素來就是這樣一個心口不一之人,否則當年也不會被常季蘭捷足先登地搶了珞王。
一切收拾妥當,從雲親自看著下人將送進宮裡的禮品放到馬車上,這才回到挽妝所在的車內,氣喘吁吁地坐下。
每年年節之前,挽妝都會備上一些禮物送進宮裡,給太后,給齊華,給凌錦翾,雖不是什麼特別貴重的禮物,卻是難得有這份心,回報她的通常就是更多的賞賜。當年齊華還曾經笑話她鬼機靈,用這招拋磚引玉,掙賞賜。
這一次……
挽妝掀開車簾,望著跟在後面的那輛馬車,堆著一大堆的禮品,依舊是給太后,給齊華的,卻沒有再準備第三的那份,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在了,真的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