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風流  第8卷 到黑心人家裡去討錢
    他突然想起了小胡,對老張說:「小胡這女人不簡單,這次要不是她用這種方式,引起上面的重視,做通了總包方的工作,民工們就慘了。」

    老張說:「她其實就是一個女英雄,憑自己的勇敢和膽略,捍衛了自己的勞動果實,也幫助別人及時拿到了工錢。」

    李錦軒說:「不知過了春節,她還來不來?」

    老張笑了:「你想她了?」

    李錦軒不出聲。他是有點想她。倪麗紅看來真的變了心,見了他的面,像陌生人一樣冷漠。女人心,真是黃豆心,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他心裡刺痛著,對倪麗紅開始由愛變成了恨。她一定是嫌我窮,才跟了別的男人。媽的,那你就跟我明說,我也就死了這條心,絕對不會再來打攪你。

    可他想想,心裡又說,麗紅,你不要見錢眼開犯糊塗啊,你跟了有錢人,這個人到底怎麼樣?你瞭解清楚了嗎?

    如果你的男人,就是總包公司的老總,那麼,這個工地如果真轉給他的話,是很危險的,弄不好要虧幾千萬哪。

    而我現在雖然一窮二白,卻說不定哪一天會時來運轉……到時,你可不要後悔……沒了目標,他心裡空空的,就胡思亂想地思念起小胡來。

    30歲左右的小胡雖然沒有倪麗紅那麼高雅漂亮,卻也很耐看,豐滿性感。從看到她爬在井字架上的那刻起,他心裡就對她產生了一種特別憐惜疼愛的感覺。

    他為她擔心,為她激動……這些天,他在恨倪麗紅的同時,滿腦子都是她豐滿的身影,嫵媚的笑臉,還有溫柔而灼人的目光。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鐘,他們就來到了那個小區。

    在樓下,他們看見一輛白色的奧迪車停在路邊,便斷定周標已經到家。他們輕輕走上去,來到周標的家門口,李錦軒穩了穩跳得太快的心,才舉手按門鈴。

    門終於「啪」地一聲開了,彷彿打開了一扇希望之門,他和老張都欣喜不已,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我們找周標。」

    門口那個十三四歲的女學生回頭說:「媽,他們找爸。」

    正在廚房裡面忙碌的中年女人回答:「他在洗澡。」

    正在女學生猶豫的時候,走後面的老張將李錦軒往前一推,李錦軒就不由自主地進了門,老張也尾隨而入。

    這是一個特大套。裡面的裝飾相當考究,但設計的式樣比較陳舊俗氣,顏色的搭配也不太協調。

    全套紅木傢俱配了淡黃色的積木地板,做到頂的護牆板大紅大紫,連三夾板吊的凹凸式天面都漆成紫紅色。廚房和衛生間的設施,都是最時髦的,就是顏色不夠高雅。燈具也過大過多過於華麗,顯得花裡胡俏,就像一個爆發戶一隻手上戴了三四隻金戒指一樣。

    李錦軒注意到,周標的廚房裡,堆滿了大包小包的年貨。客廳的冰霜旁邊,一隻大的塑料袋裡裝滿了糙紙和冥票,爆竹和鞭炮,這是周標為老祖宗們準備的年貨。

    周標的老婆不年輕,一看就知道是個操持家務的農婦。她看了他們一眼,既不請他們坐,也不給周標通報,只顧忙著燒菜。

    李錦軒和老張在客廳裡找凳子坐下來,不聲不響地等周標出來。臥室的衛生間裡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很舒暢,很適意。

    過了半個多小時,周標才從臥室裡走出來。他換上了一身全新的內衣內褲,因為家裡有空調,他穿得很單薄。他頭髮烏黑,滿臉紅光,渾身輕鬆,一副發財發福志得意滿的樣子。

    他看見客廳裡坐著兩個人,開始沒認出是誰。所以,他既像對他們,又像對自己說:「洗了個澡,真舒服,你們……」

    他一下子認出了李錦軒,話突然打住,臉隨即沉下來。他先退回臥室,套上了一身畢挺的西裝,然後拿出一包軟中華,往客廳一角的餐桌邊一坐,動作有些誇張地給他們一人甩一支煙,虛張聲勢地說:「來,抽煙。」

    李錦軒伸手接住他老遠甩過來的煙,說:「我們不抽煙。」

    「今天,年三十啦。」周標故作鎮靜地說,「又要過年了。」

    李錦軒接過他的話頭說:「是啊,我們也想回去過年,可是沒錢,不好回去。周經理,無錫這個工程,你已經做完了,路費和信息費應該給我了。這個工程是我一手跟蹤下來的,光路費和前期招待費,我就化了一萬多元。這個你只要問一問你哥和林主任就知道了。當初我跟你哥是說好兩人合作的,後來……算了,既成事實了,你就給我一點錢吧,其它的事就不說了。」

    周標眼睛骨碌碌在家裡掃了一眼,然後瞇著眼睛,瞄了虎視眈眈的老張一眼,爽快地說:「行,你說吧,想要多少錢?」

    李錦軒愣住了。他沒想到周標今天的態度會這麼好,原本想好要與他爭辯的話,都嚥回了肚裡。

    可他也搞不明白,周標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更沒有考慮好這具體的數字,沒確定過最高數額和最低底線,一向都打算看雞做籠的,只要他良心發現,給點就算。

    現在一下子叫他說要多少,這可真把他給難住了:說高了,顯得自己貪心不足,弄不好反而分文無著;說低了,又顯得自己像叫花子一樣,太好打發了。

    他遲疑著,老張卻不停地給他使眼色,偷偷伸手指。可他卻看不懂。

    李錦軒的腦子裡飛速旋轉著四五個數字,就像搖獎的轉盤一樣:三十萬,按民間約定俗成的中介費標準,這是個最小的數目,可周標真的有那麼好?能給你那麼多錢嗎?

    不可能。他心裡替周標作了回答。他要有這麼好的良心,平時就用不著推諉躲避了。

    二十萬呢?也不大可能。他不是這種好人。李錦軒腦子裡的轉盤就轉到了十萬 。

    十萬最合適,他想,從比例上算,只佔工程總造價的百分之零點三,低得不能再低了,他應該能夠接受。

    十萬,對有幾千萬身價的周標來說,是九牛一毛。而對自己來說,如果真能拿到十萬,就已經很滿足了。

    五萬呢?不行,太少了,老張也不會同意,他會說我小家子氣的。人家叫你說,你卻只要五萬,真不上台盤。說不定周標還反而感到意外,看不起你呢。

    他的夢想轉盤就又退到了十萬這一格,在那裡定格了幾秒鐘,心一橫,才把這個數字從緊閉的嘴裡送了出來:「就十萬吧。」

    這聲音,像搖獎的滾珠一樣,驚心動魄地落到了三個人的心坎裡。

    李錦軒一出口,兩眼就緊緊盯著周標的臉。

    周標臉上的肌肉輕微地抽動了一下,判斷不出他的這一抽動,究竟意味著什麼。只聽周標豪爽地說:「十萬就十萬,年初十,你到我上海的辦公室來找我,我給你寫個地址和手機號碼。」

    李錦軒又愣住了。

    他不知道周標這是真的良心發現,還是耍滑頭騙人。很可能這是一種脫身之計:先答應你,打發你走;一到上海,他就凶了。

    他對這種意外局面有些難以駕馭,便求救似地看了老張一眼。

    老張盯著周標說:「今天是年三十了。你歡天喜地地過年,讓人家也開開興興回去團聚。你是大老闆,這十萬元錢,對你是區區小數目。今天,你就給他解決了吧。」

    老張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眨一眨的,總像在嘲諷對方。

    周標今天涵養特好。他臉上放著笑容,顯出很誠懇的樣子說:「你們也知道,每個老闆都是年關最難過。我今年問銀行借了兩百萬貸款,才發了民工工資。手頭只剩幾千元錢,過年搓搓麻將的,哪來十萬元錢哪?」

    老張的臉拉得像長絲瓜,有些猙獰難看。他不客氣地說:「你這麼大的老闆,十萬元錢都拿不出,誰相信?」

    周標依然不露聲色,不緊不慢地說:「大家都是道上走走的人,規矩都懂。你們說十萬就十萬,我認可,但現在我沒錢。叫你們年初十到上海來找我,有什麼不對呢?」

    李錦軒從他的神情中看得出,他這還是在耍花招,用好話把他們哄走。他已經好幾次被他這樣哄過了。

    老張煩躁地站起來,提高聲說:「拿不到錢,我們沒辦法回去。」話裡明顯有了火藥味。

    周標卻還是穩坐釣魚台,話中有話地說:「嘿,都是跑跑江湖的人,白道黑道擺不平,還能在社會上混嗎?」

    雙方開始劍拔弩張。

    李錦軒望著周標說:「周經理,這些年,我下海失敗,被社會上那些騙子,黑心人,還有貪官,搞得很慘,欠了許多債,弄得我春節都沒辦法回家,你就幫幫我吧。大家都是人,都要生活,都要面子,都要養兒育女……」

    周標打斷他的話說:「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不要弄得不開心,不吉利。現在,我肯定沒錢給你。請你年初十到上海來找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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