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覺得,只有他們才與我女朋友家門當戶對,才有資格追求她,所以,他們派媒人到她家說媒,承諾了極為優厚的物質條件。於是,我女朋友的家人仿照他們,也給我開了一個我根本無法實現的條件。譬如,在一年之內,讓我調到縣城並改行,也就是不當窮教師,而要去吃香的物質局商業局之類的單位工作。」
說到這裡,他發現季紅琴的眼睛特別明亮,一臉天真地盯著他,目光中似乎閃動著我不嫌你窮的意思。
「我能做到嗎?不可能。」李錦軒說,「我要把你們送到畢業,怎麼能中途走呢?就是要走,也走不了。因為我根本沒有這樣的關係,所以,我的婚事因為窮而定不下來,與她能不能成,還是一個未不知數。所以我覺得,窮是很可怕的,甚至可以說,萬是惡窮為源。」
同學個個都屏住呼吸,認真地聽著。
「真的,這個世界上,許多罪惡都是因為窮而引發的。不說別的,就是這次來追打我的那兩個小青年,也是因為窮而來的。我問他們,我跟你們無怨無仇,你們為什麼要來打我?他們想都沒想就說,因為我們窮,沒錢化才來的。因此,我要在這裡說,同學們,畢業以後,你們一定要想辦法使自己富起來。不管是考取大學,將來拿工資,還是務農,打工,或者做生意,都要千方百計富起來。只有富了,才能被人看得起,也好辦事情。」
有同學邊聽邊微微點頭。
李錦軒更加超前地鼓動說:「以前是讀讀讀,書中自有黃金屋紅燒肉和顏如玉,以後會改為富富富,富了才有黃金屋紅燒肉和顏如玉。」
「哈哈哈。」教室爆發出一陣大笑。
李錦軒說:「這話現在還只能在班上說說,不能往外說,說了,我要吃批評的。我估計,再過幾年,這話才能堂而皇之地說,現在還早了點,明白嗎?」
「明白。」學生們齊聲應答。
他這樣說了以後,季紅琴的行為更加異常起來。她天真地以為,李老師公開在班上說這種話,是有意說給她聽的,這是對她的一種暗示,所以她更加著急地尋找著接近他的機會,要對他進行表白。
她先是在一篇題為《我的老師》的作文中,表達了她對老師的熱愛之情:
在初中裡,我們班的語文老師叫曹曉喻。他很年輕,剛剛大學畢業,就當了我們畢業班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他既年輕永東,又血氣方剛;既雄心勃勃,又富有才情;既知識淵博,又含而不露;既熱心教育,工作認真,又循循善誘,方法得當。所以同學們都很崇敬他,我更是崇拜之極。
我從初二開始就暗戀上了他,戀得很深,都到了意亂情迷的程度。真的,我一天不與他對視一眼,就像被挖了心肺一樣,心裡空虛難受,甚至無心聽課。我只要看到他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就感到心裡充實,身上溫暖。要是能得到他一個眷戀的微笑,或一次深深的對視,我就會感到說不出的激動和開心,就會覺得世上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眼前陽光燦爛,渾身充滿了力量,連聽課也格外認真,作業做得特別端正。
我還千方百計地引起他的重視,贏得他的好感和表揚。他來上課,我總是遏制不住激動,盡量多舉手發言;做作文,我總是精心推敲,反覆修改;語文作業,我總是嫌自己的字寫得不整齊,一遍又一遍地重做,一直做到自己滿意為止。
我總期盼每天一節的語文課。他醇厚的男中音總讓我覺得特別動聽,也讓我知道,在溫柔陽剛的男人身上,原來也能釋放出如此感人的魅力。它像輕柔的銅簫,絲絲入扣地沁到我的心裡來,讓我的每一個細胞也跟著舒展。
那一段時間,我每天都不可遏制地,幾近狂熱地盼望著他來給我們上課。我是個相信緣分的女孩。我總是做著和他在一起的夢,夢裡有悠揚的華爾茲舞曲,有熱帶海島奇異的魚,有綴滿各種野花的幽谷,有他們一起培育、一起呵護的玫瑰園……
後來,他也發現了我的專注。講著課,看到我兩眼發直地盯著他,就口氣地溫和地問我:「我這樣講,你聽得懂嗎?」
我趕緊點點頭。他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但他沒有去仔細解讀和品味,只是坦然地笑了笑。他的笑很迷人,像春天的第一抹綠,很淡,卻讓我沉醉良久。
我的位置靠窗,每當想他時,我就看看窗外,希望能看到他。我甚至能精確地辨認出走廊裡他的腳步聲。後來,我終於在一次作文上中暗示了他。
可就是那一次,卻令我傷透了心。一貫讚賞我文筆細膩的他,竟在課堂上一邊讀著我的作文,一邊狠狠地批評了我:「這段文字,語言囉嗦,純屬浪費筆墨。」
並且始終繃緊著臉。這大大地傷害了我稚嫩的心,也大大打擊了我對他滿懷的崇敬和迷戀之情。但奇怪的是,以後的裡子裡,我卻依舊那樣急切地盼著他來給我們上語文課。
可我發現,他總是有意淡化,甚至收斂了對我的笑意。我很難過。但我是個極自尊的女孩,他的傷害反而使我重新振作、發憤苦讀。
功夫不負苦心人。數月後,季考結束了,我的各門成績都名列前茅,作文也大有長進。他表揚我的作文「構思新穎,視角獨特」,臉上又浮現出那種曾經令我心醉神迷的笑容。
可我卻在這表揚和笑容裡,分明感到了一種嚴肅和冷峻。新年到了,我卻懨懨地沒有一絲迎新的喜悅,反而在別人的熱鬧裡看到了自己的孤獨,彷彿大海中的一葉扁舟,無岸可靠。可這時,我卻意外地看到他在我本學期最後一篇作文的批語中寫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