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有些疲憊「今日端午,兩位若是要留下吃個粽子就留下,不想留就請回吧,綰卿言盡於此,第一,不會回東宮,第二,不會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等綰卿帝都的事情辦完了,就會離開,如果你們信不過我,大可以四處宣揚,先給太子殿下壞了英明。」
黃靜是個聰明人,挺著肚子斂裾行禮「那,臣妾謝過姐姐了。」
我看著她,緩聲問道「幾個月了?」
「六個月...」
我點頭,這個孩子的出生不知是福是禍,可憐我才出生的女兒,就這麼沒了,心下淒淒有些酸楚,轉身扶著丁嬤嬤走回內室。
天涯相隔還尚且知道對著雙親所在的地方遙遙一拜,這同處一城,端午佳節還不能相聚在一起,可算的上是人生八苦了。
「備車吧,我想去看看爹娘。」
丁嬤嬤點頭,出去喚胡總管準備好車馬,我更衣上車,車馬嶙峋,循著上次走過的路向城中緩緩前行。
帝都路廣,百姓安居,不像黎國才飽經戰亂的洗禮,不知黎國的百姓有多少人家連包粽子的米都沒有。
到了右丞府,還是丁嬤嬤前去叫門,這次開門的是個丫鬟,她打量了我一眼趕緊請了進去,想必母親和她說過什麼了。
「綰卿?」母親遠遠看到我來了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滿帶笑意「就知道你今兒會來,來來來,快進來。」
在看到母親的剎那,心底的戒備和擔憂全部都釋放出來,繃緊的神經也得到了鬆懈,只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事情比一家人在一起更好的了。
「今天端午節...」
母親笑著不住點頭「一大早,宮裡送來了些賞賜,還有,那個太子也遣人送了東西來,你爹怕有閒言碎語就沒有收,快進來。」
「爹爹在家?」
母親又點頭,一邊揚聲喚我爹出來「綰卿來了,不是別人!哎,你爹上次聽說你來過之後這也不經常進宮了,平時就把自己關在家裡,等你呢。」
母親的語氣中滿是揶揄的意味,爹從內室走到廳中,乾咳一聲,我抬頭望去,他的身形也和母親一般,清濯了很多,連帶一雙眼睛都越發渾濁。
心中淒淒,無數的自責湧上心頭,走過去慢慢跪下向爹行了一禮「不孝女兒師綰卿......」
父親一把將我攙起來,語氣中沒有責備,全是歎息「不是你不孝,是為父沒有能力保住你,不要跪著了,既然來了就不要擔心了,要住在這個家裡也行,為父一定全力保你。」
這是我意料中的話,父母待我沒有任何目的,沒有任何心機,他們對我說的每句話,為我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我好。
一番寒暄,母親剝了個粽子給我,她親手所包,黎國的粽子,生在江南水鄉,小巧玲瓏,蜜棗紅豆,味道香甜。
用筷子夾下一角,蘸著白砂糖,入口甜糯,竹葉的味道在嘴裡,在心裡化了開來。
「爹,娘...」
二老放下筷子看著我,母親擔心問道「怎麼了?」
我從鼻子裡慢慢出了一口氣「我想要你們和我回黎國去。」
母親的臉上一瞬間泛起喜色,看看爹,又有點侷促的低下頭。
父親作為一家之主,只要他發話了就是不能改變的決定,但是他只是沉著臉,看不出喜怒,就好像那日要送軒哥哥上戰場時的表情「為父跟了皇上到大壅,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吧?」
「知道...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女兒,女兒被大壅皇帝當傀儡囚禁在黎國皇宮,爹和娘做的不過是想取代女兒成為人質。」
父親緩緩搖頭「也對也不對...不止是為了你,也為了我師家...你哥哥師承軒是大壅皇族,為父在得知這一情況下還收他為養子,只要有心人參上一本,為父的造反之心就是坐實了,到時候,師家滅門,只需要皇上的一句話了。」
「所以...父親是在為軒哥哥贖罪?」
父親長歎一口氣,「現在皇上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所以就拿這件事威脅我留在皇上身邊為大壅效力,他要想將我師家滿門抄斬大可以舊事重提。」
「端木夙珩不是這樣的人...」不知為何,我要為那個深宮裡的帝王開脫,但在我的心裡,真的就覺得端木夙珩不是這樣的人。
爹爹負手搖頭「罷了,罷了,這個大壅的帝王高深莫測,很多時候也用不上我這個老頭子為他做什麼,我們一班臣子都不過的擺設。」
這話我相信,端木夙珩的我行我素果斷決絕我早就領教過。
「好了好了,難得綰卿回來,你們父女兩個就一直在談論這國仇家恨的,也不嫌累的慌啊,我啊,現在就什麼也不想了,你們都好好呆在我身邊我就知足了。」母親一邊說著一邊笑呵呵的剝了個粽子放到了我和爹的碟子裡。
「老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我們一家三口本來吃著粽子,過著端陽,被輕柔柔的一聲老爺一驚,回頭去看,卻見姜姨娘提著裙擺從外面的台階上走進來,我們一屋子三個人吃飯都沒一個伺候的,她身邊卻跟著兩個丫鬟,生怕她要摔倒了一樣的扶著她,小心伺候著。
姜姨娘原本是黎國一個小縣令的女兒,閨名叫姜以柔,端的是花容月貌聰明伶俐,後來被我父親納為小妾,她的爹也從一個七品芝麻官開始了一路遷升飛黃騰達,但最終因為貪污受賄被我爹查處,發配到邊疆去了。
這個姜以柔也為爹生了一個女兒,就是碧螺,代替我去做了黎國公主的陪嫁丫鬟,現在正在湘妃的身邊,正在宮裡過的水深火熱,想起碧螺我就想起兩年前我到底是被何人所害,為什麼明明和碧螺說著話就暈倒了,醒來之後就坐實了**宮闈的罪名。
我微微蹙眉,這邊姜以柔已經走了進來,原本笑呵呵的臉在看到我之後猛然變色「你...是,是綰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