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難得的有了一絲陽光,暖暖地,像是一層柔和的金光輕柔的覆在皇城之上。
雅妃一身素衣,緩緩步入琪仁宮。
抬眼望去,一切未變。
只不過幾日光景,一切已是物是人非。清早來清掃的宮女們木然的表情與這清冷的宮殿相互融合在一起。往日的那一道或喜或怒的高亢聲音已經不在。
縱然晨光溫暖,卻終究暖不了人心。
她一步步走近,宮女們見著她,個個停下手中的活向她行禮,她恍若未見。直直的走到殿前,推開那許久未曾被允許打開的殿門。
一投彷彿被封印般的塵埃帶著熟悉的氣息突兀的襲上她的臉,癢癢地,令人鼻頭發酸的味道。
「娘娘,攝政王殿下下令不許……」
不許什麼?
雅妃澀然一笑,那個俊美如神的男人,親手奪走了一條性命,卻還佯裝悲傷一樣日日來到這殿中,是想懺悔麼?
懺悔什麼呢?人都已經不在了,連屍首都不見蹤影。
「本王說過,這裡不許任何人進去!」
身後傳來冷冷的聲音,嚇倒了眾多宮女。
雅妃轉身,平靜如秋水般的眸子淡淡的凝視著他。
還是那麼俊美,那般高貴,眉宇間凝聚的陰鷙足以令人膽寒,那雙沉幽的黑眸此刻只剩下森寒的暴戾。
雅妃渾然不懼,撫過那精緻卻遍佈塵埃的桌面,輕輕出聲:「怕什麼,我比你更愛惜這裡的一切。」
她扭過頭,似帶笑意的望著門口沐浴著清輝的百里天行:「攝政王殿下,你猜,雪姐姐走的時候恨不恨你呢?」
流光暗影中,百里天行身軀一震,冷硬的俊臉更加寒的駭人:「你滾出去!!」
「雪姐姐毒發的時候,疼的滿地打滾,甚至不惜傷害自己,可也止不住那種痛楚。我想,她心裡必定是恨你的。」
門中的人身體頓時僵硬,似乎她的每一句話,就有著另一個少女痛苦的帶著恨意的臉龐在眼前閃現。
「你住口!」
他發狂似的伸出手,掐住雅妃纖細的脖頸,緩緩收緊。
雅妃笑得恍若秋風中顫粟的花:「生氣了麼?真好,證明你並非表面那麼心安理得!」
『澎!』
雅妃被他狠狠的丟在地上,背對著光的他,神情隱在陰暗的影子裡:「出去!」
那俊逸的眼角浮出的那抹哀慟她豈會沒有見到,只是,她心中那絲絲入扣的恨卻終究佔了上風。
雅妃唇邊泛起一絲奇異的笑容,輕輕道:「我認識你,是因為雪姐姐,那個時候,你俊美的就像天神一樣,我曾一度以為,你跟雪姐姐相親相愛,一定會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她輕柔地彷彿柳絮般的嗓音訴說著,語氣中充滿嘲諷:「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比長風哥哥更能讓雪姐姐幸福,你們是那麼恩愛,那麼讓人羨慕。」
「龍纖雅!」
雅妃吸了吸鼻子,音在發顫:「可是我現在覺得雪姐姐真是個大傻瓜,明明是你利用我讓長風哥哥知道你們要離開京城的消息,才害得她美夢破碎。明明是你給她的百花綻,讓她生不如死;明明是你害了她,不過幸好,她最終喜歡的還是長風哥哥……」
她抬起眼,往日淡漠如煙的眸子裡,凝著深沉的怨恨。
「像你這麼骯髒卑鄙的人,根本就配不上雪姐姐!」
『啪』的一聲,雅妃剛站起來的身子被他扇飛了出去。
她緩緩起身,笑了。
笑聲漸漸大了起來,大得在整個殿內迴盪,彷彿有了更深切的回應。
「我真希望,你一輩子都找不到雪姐姐,你這一輩子,都將活在悔恨當中!」
百里天行一步步走近,他俯下身,吐出的每個字,都那麼清晰,那麼深入人心:「本王這輩子,活得心安理得。若雪鳶是生是死,需由本王決定!!」
轉身,走得如風似電。
「將雅妃娘娘帶回華清宮,再不准踏入琪仁宮一步!」
雅妃笑著,有淚滑落。
這寂寂的宮殿,一切都未曾變過,彷彿,耳邊微微傳來那曾經真摯地一聲:纖雅!
她想,她終究還是對不住那個人,不論那人是誰,是來自何方的的抹驚魂……
如若那一晚,她不去追究那身體裡的人是誰,或許她便不會疼的那麼辛苦,那麼絕望!
——
靜謐的永福宮,自從百里長風失蹤的消息傳來,便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熱鬧。
太后被禁足期間,宮嬪們為避免引火上身,個個把這個曾經她們視為福宮瑞地的的永福宮當做洪水猛獸一般規避著。
很多人說,人世間的冷暖,其實不難懂,皇宮走上一遭,便不懂也懂。
雖說後來百里天行離宮,若雪鳶用強硬的手段執掌後宮,解除了太后的禁足令,但很多人都看得清楚,太后與秦王向來不睦,與其去花時間再討好太后,不如聽了那些謠言,多討好雪貴妃更佳,最起碼,秦王心裡,若雪鳶還有些份量。
只是後來,若雪鳶不見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著秦王殿下。
許多人為了生存,不惜一切代價,在這些代價面前,似乎『心』這個東西,變得分文不值。
人心善變,詭譎難測。這是世間亙古不變的真理。
沒有人去責怪那些人的淡薄冷情,歸根究底,她們也只是想繼續卑微的生存下去。
此時,永福宮裡一片肅清,人影稀少,盡透出幾分蕭索淒然之意。這裡進進出出的,只是冷肅的風。
聶如是停在這宮門前,望著裡面空蕩蕩的院子,他起了皺的眉角蕩出幾縷笑,笑著似乎又歎息著。
崔嬤嬤緩緩從殿內走出,輕輕帶上門,蕭蕭寒風在門口止步,拂起了她的衣角,卻化不開她臉上的愁容。
見她往宮門這方走來,聶如是趕忙隱在一旁。
崔嬤嬤似有什麼急事,並沒有注意到門口還有另一個人,急匆匆的離去。
聶如是四下望了幾眼,遲疑片刻,便迅速的走進永福宮。
然而,他渾然未覺的是,他的一切行為都落入了另一雙冷冽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