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直直看著那箭矢,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彷彿就像失去了焦距,不害怕,也不想逃……
眉心狠擰,當箭矢逼近的時候,他幾乎是條件反射擁住了她,腳尖點地,打算抱著她避開之時,身子忽然一頓。
察覺到這一突變,顧凌爽面露疑惑,從他的臂彎裡,依稀看到了一抹身影擋在他和她的前方,背對著她,她卻依稀覺得熟悉。
從身形上看,是名女子,甚至……
明顯感受到他渾身一震,緊接著,他毫無預警地推開她,上前抱住那快要倒下的身影,嗓音透著微薄的怒意,「你怎麼來了?」
那話是對他懷裡的女子所說的,顧凌爽被他方纔的力道推得往後倒,幸好玄璜上前扶住了她,她卻連謝謝都忘記了說,一雙眸緊緊盯著前方的一幕,他懷裡抱著那名女子,似乎在說什麼。
風吹過了一陣,順帶,也掀起了那女子面紗的一角,顧凌爽瞪大雙眸,看清了他懷裡的人。
林宛如,那個冷漠到彷彿與世無爭的女子,他的妾室。
她怎麼會來?
顧凌爽傻傻站在原地,看著他攔腰抱起那女子往房間走去,她下意識跟了幾步,卻見前方的他頓住腳步,回頭掃了她一眼,最終視線落在她身後的玄璜身上,「送王妃回屋,派人好生看守著。」
等於說是,變相地下了禁足令,他還在怪她今晚亂跑了吧?
顧凌爽絲絲揪著裙擺,雙唇緊咬,硬是沒說一句話,而他也再也沒有看她,轉身進了那間小旅館。
夜晚的風,輕柔拂過,她卻只覺得從頭涼到腳,目光盯著他決然離開的背影,心口處泛著疼。
她倒希望,受傷的是她,至少他不會那麼冷漠,不會這麼……
*
後半夜,她沒有聽話地回房,一切風波都已過去,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她請求玄璜,讓她在廚房裡呆會兒,至少那個女子是間接為她受傷的,她必須做點什麼。
廚房裡的食材,應有盡有,她就著現代的手藝打算熬一碗排骨蓮藕湯,因為這湯十分費時,她足足在那裡呆到了好幾個時辰,甚至睡在了那裡。
最終,是玄璜進來的聲音,讓窩在角落裡的她睜開眼,呀的一聲跑去看熬的湯,還好,火還亮著,湯也剛好入味。
她揚起淺淺的笑意,為玄璜端了一碗,才又在食盒裡放上一碗熱熱的蓮藕湯,起身走到門邊時,玄璜忽然喚住了她,其實他不說,她也明白他想說什麼。
彎唇笑了笑,顧凌爽對他搖頭,「小玄子,你放心,我只是有點愧疚才去的,送完我就回屋,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困擾。」
而且,也不會再做那種夢了。
她說完,逃一般地出了廚房,直到心情平復了之後,才敲他房間的門。
房內,宇文城剛起身,只當是丫鬟,便應了一聲,他則依舊坐在床沿,唇挨著懷裡女子的額,測試著她的體溫,所幸,燒終於是褪了些。
顧凌爽僵在原地,當看到他的唇貼著林宛如的前額時,心房倏然收緊,就連步子都有些不穩。
眉峰微擰,宇文城不經意間抬頭,便撞見一雙噙滿濕意的眸,他眸色微瞇,放在林宛如身側的手微微收緊,也不慎讓昏睡的人慢慢甦醒,「爺,您……」
「乖,再睡一會兒。」他斂去淡漠,吻再次覆上林宛如的額,柔聲呢喃。
門口的顧凌爽只覺得一切都很刺眼,受傷的右手緊緊握住食盒,手心一股粘稠。
也是此時,林宛如發現了她,兩道視線交匯,顧凌爽一臉慌亂,而林宛如則是一臉驚詫,看向宇文城,「爺……」
林宛如想說什麼,卻被宇文城阻止,他的眸掃過她的右手,臉色並不好看,「玄璜,本王讓你帶王妃回屋,你就是這麼交差的?」
顧凌爽轉身,就見玄璜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她臉上有愧色,才將食盒放到桌前,對著床前的宇文城開口,「不關玄璜的事,是我自作主張,熬了些……」
他眼底的不耐,打斷了她的話,「本王有問你話了嗎?」
她啞然,整個身子都在隱隱發抖,從未想過他竟會淡漠如此,她明白昨晚的事是她錯了,害了他喜歡的女人受傷,可是……
「玄璜,還要本王說第三遍嗎?送王妃回去!」
玄璜一聽,立即低頭,「娘娘,屬下帶您回屋。」
她的神智有些亂,抬眸看向床沿的他,最終在那雙疏離的眼裡什麼都找不到,自嘲一笑,她便提起裙擺衝了出去。
*
她跑得很快,一進屋,就拍上了房門,倒不是要衝著玄璜發脾氣,只因眼裡的淚水就快要藏不住。
背抵著門扉,她無力地滑下,冰涼的手指摸了摸臉上,溫熱的淚水沾濕了手心,讓她渾身一震。
多久沒這麼放肆地哭過了?
記得在現代的時候,即使當年親生父親車禍離世,她都沒這麼哭過,可怎麼到了這裡,她就那麼容易委屈?
抬眸,百葉窗外一輪新日昇起,她迷濛的眼凝向窗台的那一束紫蘭花,先前她雖氣,卻讓秋水一直將這花帶著,他送她的第一份禮物,她看得如此之重。
勾起一抹笑意,自嘲的笑,只是眼裡的淚水卻越來越多。
之後,秋水進了房內,看到呆坐在床沿的顧凌爽,怯怯開口,「娘娘,該出發了……」
昨晚的事,她被人弄昏在房間內,直到清晨才醒來,而來這之前,玄侍衛大概說了些讓她注意的事情,雖然不明原因,但秋水再經過爺的房間裡,看到了那如夫人後,也大致明白了王妃娘娘難受的原因。
意料之外,顧凌爽抬起眸,衝著她淺淺一笑,「秋水,如果我要離開,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
秋水不解,疑惑之際,身後的陽光被一道陰影籠罩,她抬眸一看,嚇得跪下了身。
「王爺……」
顧凌爽不是沒有看到他,或者,她說那話,本就是故意刺激他的,當在他眼底找到一抹慍怒後,她揚眉一笑,故意走近他,「如果我把秋水帶著一起逃跑了,你還能拿我怎樣?」
他冷笑,看著她挑釁的模樣,一字一頓,「那本王現在就把你的寶貝丫鬟殺了,如何?」
秋水無助地垂下眸,而顧凌爽則是氣得渾身發抖,她早該知道的,他是身份尊貴的王爺,自己沒什麼資本和他鬥,壓制住怒意,她攙扶著秋水起身,「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動不動就跪,他不過是出生比你好一些,以後誰尊誰卑還不一定呢。」
秋水大驚,想阻止顧凌爽已經來不及,一道勁風滑過,秋水還未回神,眼前一晃,就見王爺早就扣住了王妃的脖子,抵上身後的牆壁。
「王妃再說一遍試試看!」他低啞著嗓音,眸光裡閃過幾抹陰鷙,自從進宮那一次,她就明白,他很討厭這個王爺的身份,而如今她的話刺疼了他的軟肋,自然後果不堪設想。
緩緩一笑,顧凌爽也不知怎麼的,總是故意想惹怒他,抬眸,看他眼裡一閃而逝的狠戾,讓她想起先前在冷新苑,她問他,如果當時玄璜沒來打斷,他會不會殺了她。
如今,當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她索性閉了眼,死就死吧,說不定還能回到2012的中國,不是很好麼?
臉色蒼白得嚇人,而她緊閉的眼,睫毛微顫,宇文城瞇起眸,當視線落在從她衣袖裡掉落出的那枚玉珮時,驟然鬆開了手。
猛地一陣咳嗽,顧凌爽虛弱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卻又笑著看他,「宇文城,沒殺我,你可別後悔。」
他冷冷掃了她一眼,直接甩袖離去。
對面,嚇得跪在地上的秋水,爬了過來,哭得稀里嘩啦的,「娘娘,求您別惹怒爺了,奴婢好怕爺對您……」
萬一,那人真的動了氣,那這娘娘的命,哪裡還保得住?
顧凌爽淺淺一笑,垂了眸,她哪裡是想惹怒他,只是想起先前他那麼寵著那個女子,如今又過來找她,她會氣,會怒,所以選擇了那個惹怒他,也折磨自己的方法……
*
馬車前,宇文城擁著懷裡的女子,指腹拂過她的頰,「乖乖回去,別再來了。」
林宛如早已褪下了一身黑衣,回歸女兒身打扮,左手抱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懷裡,而右手上還裹著純白的紗布,「爺,對不起,我瞞著你偷偷跟來,只是因為太擔心您了。」
以前,每次出門都有她陪在身邊,只因她精通醫術,可以在第一時間聞出毒藥的氣息,而這次,就是因為他沒讓她跟著,才導致他中了藥,儘管這其中,有他故意的成分。
「回去好好養傷,本王會盡快回府。」他依然耐心安撫,抬起的眸,卻盯向前面慢慢走來的一主一僕。
這一幕,當真刺了她的眼,心口一疼,顧凌爽卻刻意忽視,只當看不見。
誰說那個如夫人冷傲冰霜?如今的林宛如小鳥依人地窩在那人懷裡,臉上再無平日的冷漠,顧凌爽不明所以地,只覺得很窩火,直接越過那對相擁的璧人,她讓秋水搬了個座椅放到馬車前,從容地踏上去,至始至終,都沒再看他,彷彿他就是透明的空氣。
眉心微擰,宇文城漠然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下意識想要往那車轎走去,卻被林宛如扯住了衣袖,「爺,這是給您的藥,以後可別做那些傷害身體的事。」
他淡淡應了一聲,眼眸卻一直停在車轎上,林宛如見狀,猶豫了片刻,才又開口,「爺,聽表少爺說,您把紫玉丹也給了她是嗎?」
宇文城瞇起眸,目光若有似無掃了一眼對面的安景徹,透著不悅,而此時轎簾裡面,顧凌爽慍怒的聲音適時響起,「秋水,把那束紫蘭花給扔了。」
彼時,秋水正抱著那束花,聽到娘娘的吩咐,頓時無措。
之前,娘娘不是很寶貝這花的麼?還特地吩咐她每天澆一次水,阻止花朵的凋謝,那現在……
秋水沒敢抬頭,就能預見爺現在的臉色一定不好看,四周陷入尷尬的氣氛,不多久,那道低沉的嗓音響起,明顯摻著不悅,「景徹,送如兒回府。」
說完,宇文城揮開轎簾,進到了那裡面,秋水一干人守在外面,聽著裡面的爭吵聲,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宇文城,你這個混蛋,給我滾出去!」
「王妃倒是長本事了。」
「是又怎樣?不就扔一束破花嗎,關你什麼事?」
「那是本王送的。」
「哈,好笑,你送的就厲害了?既然都給我了,我要怎麼著怎麼著,你管不著。秋水,幫我把那花踩幾腳,然後扔進臭水溝……唔……混蛋,放開……」似乎是哀嚎聲,毫無形象,不多久淺淺的嚶嚀聲,又伴著另外一道極度壓抑的嗓音,讓人聽著心驚膽戰,「再爆一句粗口,本王殺了你的寶貝丫頭。」
「你,混,混,混身上下都讓人討厭……」
門外,秋水捂嘴輕笑,又忽而意識到了什麼,看向一邊的如夫人。
方才裡面的激情,林宛如不可能聽不出,她死死絞著身側的裙擺,心裡不知是什麼情緒,跟在爺身邊這麼久,她是第一次見他如此霸道,那麼強烈的佔有慾,甚至拿其她人的性命來威脅那王妃,這樣可怕的征服欲,真的是出自那個冷漠的宇文城嗎?
騎在馬背上的安景徹,將林宛如的神色收進眼底,悠閒地來到她身前,「小嫂子,送你回去吧。」
林宛如抿唇,縱使不願,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