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簡陋的草廬,一臉清秀和忠厚的讀書人在案下讀書,而美麗挽著婦女髮髻的女子則是一邊織著布匹,一邊溫柔地看著自家相公,美麗的容顏上勾勒出幸福的光澤。
突然一聲啼哭聲打破了這一瞬的安寧。
不遠處的床榻之上,一個白白嫩嫩的小身板瞪大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沒有看到熟悉的人,急得哭了出來。
「嗚嗚……」=(「偶要媽咪~~」)
清秀的讀書人微微從書中抬起了頭,看著自家娘子抱著兩個人的小寶貝,左右搖晃著,薄薄的唇角也不由得泛起了幸福的笑顏。
後來小寶貝長大了一點點,總是喜愛搗蛋,已經早上出去玩,晚上回來的時候,衣服袖子都髒亂的一塌糊塗,美麗的婦人沒有責怪小寶貝,而是拿過白絹細細地擦著那粉嘟嘟的臉蛋上的污漬,輕柔地問著:「寶貝,今天玩得開心嗎?」
徒留下讀書人淡淡的歎息,這娘子竟比自己還寵著孩子,這小時候就這麼野,長大了那還得了。
接下來的畫面,卻是發生了變化,小寶貝長大成人了,有圍著她轉的好朋友,原先的年輕的讀書人早已經經過時間的洗禮蛻變成成熟穩重的大叔,只是看著小寶貝的眼神依舊如從前一般慈愛。
只是那美麗的婦人卻已經不在了,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越來越模糊。
就這樣蛻變成成熟穩重的大叔帶著全家遷移到了京城,並且憑借自己的讀書與見識,在朝為官,為百姓做事,為民請願。
小寶貝早已經長成了嬌俏玲瓏的少女,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粉嫩的肌膚,讓人賞心悅目,和一群圍著她的夥伴們開開心心地生活著。
突然一場大火驟降,偌大的火光瞬間吞噬所有的一切。
她看著那些人掙扎著在火中慢慢地化成灰燼,自己卻無能無力,只能在一旁哭泣。
「朵兒,快跑!」
即使是就要被火吞噬,大叔依舊提醒著自己的小寶貝快點逃跑,可是他自己卻被那越來越盛的火無情地吞噬了。
世界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爹!」
沐朵朵猛然驚醒,冷汗流了一身,心口的驚悸依然猶自存在。
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什麼溫暖的東西緊緊地握著。
視線清抬,一縷陽光照在那雙驚為天人如詩如畫的臉上,顯得萬分的柔和,如果仔細看得話會發現那人眼袋處泛著一層青色,顯然熬夜了。
因為沐朵朵的動作,那妙人兒被吵醒了,靜止的畫面隨著那人的醒來變得更加的賞心悅目。
「朵朵,你醒啦。」清冷悅耳的聲音帶著一絲魅惑的沙啞,修長的手指伸到沐朵朵的額頭之上,溫暖的溫度如羽毛一般熨帖在額頭之上。
「嗯,不發燒了。朵朵,你可嚇壞我了。」
看著君白玉為自己擔心,沐朵朵心下一陣感動,還有人會為自己擔心。
「謝……」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很痛,幾乎說不出話來。
「先別說話,喝口水。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太久沒有進食和喝水,嗓子太干了。」
接過君白玉遞來的杯子,沐朵朵就著杯子就喝了。
甘甜的味道浸染了整個口腔,就好像久久沒有雨水滋潤的旱地有了雨水的滋潤一般,活了過了。
「還要。」一杯不夠。
「給。」
「咳咳……」因為喝地太快了,嗆著了。
「慢點喝。」寬大的手背撫著沐朵朵的後背,被嗆著的感覺被壓了下去。
淚又止不住了掉落了下來,乾澀的眼睛因為淚水的滋潤反而有些難以適應的泛紅。
「怎麼哭了?難道茶水裡放了辣椒?」修長白皙的指腹擦去那張大花臉上的淚漬。
醫生說如果再哭的話,沐朵朵的眼睛可能就再也看不見了。
「不哭了,不哭了。乖。」輕輕地將嬌柔的身子摟緊懷裡,如羽毛般輕輕的嗓音好像安眠曲一般安慰著。
吸了吸身邊人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香氣,心裡面終於稍微安定下來。
「對不起,我只是忍不住而已。」
微微推開君白玉的懷抱,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眼前的懷抱很溫暖,但是她就是不習慣,反而有些不自在。
「沒事,只要朵朵不哭就好,朵朵一哭,我的心就好像要碎了一樣。」
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一臉認真的君白玉,沐朵朵有些怔然,君白玉這話說得好曖昧,如果不是知道他喜歡的是歐陽翎羽,她恐怕會以為他喜歡的是自己。
「我不會哭了。如今爹爹不在了,我更要珍惜自己的身子,因為我是爹娘的小寶貝。如果我不愛惜自己,就對不起在天上看著我的爹娘。」
「沐大學士?哎,可惜了。」
「不。其實我想開了,爹爹以前就說他總有一天也會隨著娘一起上天去,可是他捨不得我,所以才會留下來陪著我長大成人。他說他哪天離開了就是說我長大了,他放心地去和娘親團聚了。」
「雖然會不捨得,但是爹爹和娘親終於可以在一起,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是我自己辜負了爹爹的期望,原本以為經歷了生死的考驗可以變得更堅強一些,但是居然還是這麼脆弱,有點對不起爹爹這麼多年以來的陪伴。」
「傻丫頭,怎麼能這樣想呢。爹爹離開了,能做到不傷心,沒有感覺的,那是冷血動物吧。你是人,又有和你爹爹那麼多年的感情,就算只是草木,若有一天離開也是有遺憾的,何況那個人是你在世界上唯一的最重要的親人。」
「嗯。」其實她不想說,除了爹爹的死是一個打擊,碧幽和小山子的背叛也讓她很是寒心。
想來,除了爹爹和碧幽他們,她還有誰值得依靠呢?
腦子裡不由得閃過一襲紅色的妖孽身影,怎麼會是他?
「本王是不會娶天香公主的,今天唯有你沐朵朵才是本王想娶的。這些還不夠嗎?難道你還不明白?」
「本王是真心的。」
一身紅衣妖孽的他,貴為當朝七王爺的他,竟對自己一個小丫頭表白,說自己是她唯一想娶的。
本來她是不信的,但是脖子裡那塊月牙白的玉珮卻由不得她不信,那是阿離的玉珮!
那個曾經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阿離的玉珮,他們的玉珮是一對的。
當歐陽翎羽裝作不經意地將玉珮還給自己的時候,她就懷疑過歐陽翎羽會是阿離。
但是她不確定,因為她似乎好像也愛上了歐陽翎羽,如果是,那麼皆大歡喜,那如果不是呢?
她又該怎麼去面對那個和自己私定終身的阿離?這恐怕會成為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她害怕,她賭不起。
「白玉,謝謝你照顧我,我要走了。雖然在你這裡很好,但是總歸是不太方便,男女有別……」沐朵朵有點鄙視自己這個時候居然會想起來男女有別,但是她不想再麻煩他了,她還不起。
「不用謝。朵朵何時這麼客氣了,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何況,你現在還能去哪裡呢?」
「我……」不想再去想曾經帶給自己無限溫暖的地方和那些人,沐朵朵下定了決心:「我想去見一個人,見完之後我就會離開,離開這裡,過自己的日子。」
這次她的眸子裡滿是堅定,不容改變的堅毅。
「你……」君白玉下意識地緊握著沐朵朵的手,再看到沐朵朵那絲疼痛的表情才將她的手放開。
「對不起,我只是太擔心你一個女孩子會太危險,不如我陪你吧。」
他突然覺得沐朵朵離自己好遠,他不要這樣的感覺,好難過,悶悶的難受。
什麼時候,這個傻丫頭已經走進了自己心裡呢?
她從來不符合自己的任何審美標準,可是就是那麼的在意了。
是第一次見面的驚訝麼?還是再次見面的驚艷?
回憶種種糾纏在一起,讓他已經無法回答出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了。
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沒有理由。
原來,愛真的是可以不顧一切的。
面對君白玉的好意,沐朵朵是有點心動的,但是她不能這麼做,她有她的路要走,他也有他的路再走,她真的不能再麻煩他了,她不想自己再這麼軟弱了。
「不用了。我已經決定了,謝謝你,白玉。真感謝,在我短暫的生命裡,還能遇到一個你這樣的長得如詩如畫,人品又好的無法言語的人。我很知足,人總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真的,遇見你,我非常滿足。」
不,不,不!
他不想要她的滿足,他要她的不滿足,他需要她,他要她留在他身邊。
可是到了嘴邊的話卻無法說出口,他知道以她的驕傲,做出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
看著那嬌小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君白玉那溫潤如玉的眸子瞬間變得灰冷。
「歐陽翎羽,這次再也不會對你心慈手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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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白的玉質,那流線型的設計,毫無疑問真是上好的白玉。
回來之前,他曾小心地將那枚玉珮掛在她的脖子上,並且讓她一定要好好地保護著,因為這是他們之間的淵源和見證。
他還曾取笑著對她說:見玉如見人,玉亡人亡。
雖然真是開玩笑,看沐朵朵珍惜那枚玉珮的程度,應該不會將其弄丟,除非發生了什麼意外?
一絲擔憂不由得襲上心頭,原先毫無在意的眸子裡露出了一絲破綻,那是一抹名為擔憂的神色。
歐陽凌風如鷹隼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果然麼,看來五弟的情報不假,他們的七弟真正在意的果然是那個女人。
世人都說五皇子無慾無求,其實不然,任何人都逃不過名利慾的束縛,這就是人的本性。
往往表面上最無害的,才是最惡毒的。
歐陽翎羽完全不知道他所以為的無慾無求的五哥居然早就出賣了自己,把自己最愛的人的消息賣了這個一國之主——他們的三哥。
「當然,如果你執意不娶的話,那麼朕有可能就會很失望,朕一失望就會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那到時候會做出什麼來那就難說了。」手中握著玉珮的動作微微收緊,猶如握住了歐陽翎羽的心臟一般。
「皇兄,你不要太過分了。既然你能認出那枚玉珮,就應該知道傷了她,你就是不仁不義恩將仇報之徒。想來,若是天水國的國民知道自己所擁護的國君居然是如此喪心病狂之人,該做何所想?!」
手緊握著拳頭,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擔心,沐朵朵她暫時不會有事的,畢竟他皇兄還沒有昏庸到殺害自己的救命恩人的程度。
灰色的瞳仁變得更深了些,如刀削般堅硬的唇角勾起:「哼,皇弟倒是提醒了朕,當初那件事的知情者,如今就只剩下朕,你,她吧。你是朕的兄弟,朕不會為難你,可是她不是,朕可不會心慈手軟的。」
他怎麼忘記了,那件事再怎麼說也是皇家的醜聞,怎麼可能容許別人去置喙,沒有了他的庇護,沐朵朵定是活不成了。
不,他不能再讓悲劇重演,他也賭不起。
這個世界上他唯一賭不起的就是沐朵朵的命和幸福。
緊握的拳頭無力地鬆開了,歐陽翎羽緩緩地開口道:「好,我答應了。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傷害她,否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說完,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御書房。
而坐在寶座上的歐陽凌風看著歐陽翎羽離開的方向,過了半晌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他們兄弟真的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
記憶中那個整天粘著叫「哥哥」的小男孩,早已經消失在記憶的塵埃裡了。
都說帝王無情,可是如帝王多情,恐怕坐在這個寶座上的就不會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