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木要瘋了,他真的是,蛋疼。
「許沫……」李子木大喊一聲,分開了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
「子木,我……」許沫大吃一驚,淚眼模糊地看向他。
「你不要怪姐姐,姐姐是可憐我才這麼做的,對不起,是我要把初吻給姐姐的,我要死了,可是我想……」
「夠了,不要再用你的死來折磨任何人……」李子木大吼道。
「李子木,你這樣會嚇到他的。」許沫又把小軍緊緊摟在胸前,望著那張極其生氣、駭人的臉。
「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他每次吃完藥後,又把藥偷偷吐了。」李子木忍住脾氣,公佈了這個不可思議的秘密。
「怎麼可能,小軍,他說的是真的嗎?」許沫驚訝地向懷中人尋求答案。
小軍平靜地閉上眼睛,默認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許沫氣,急,心疼,也不懂。
李子木看著他們兩人,一個平心靜氣地等死,一個驚慌害怕地想留住生命,他帶著複雜的心情轉身離去了。
「姐姐,我總會死的,不是嗎,我只是想早一點死,在我覺得最快樂的時候,最幸福的時候死去……」
小軍不堪許沫的追問,給了她一個解釋。
「還有什麼會比活著更快樂,更幸福的事呢?你怎麼那麼傻,生命是最寶貴的……」許沫不同意這個說法。
「那是因為姐姐是一個正常人,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才會這麼說。」
「可是我,現在根本就不是,在我生病以前,我也是很快樂的,我記得那個時候,真的很開心……」
「我生病以後,一切都變了,爸爸和媽媽,為了能賺更多錢給我治病,勞累過度才發生車禍的。」
「姐姐以前,剛談戀愛的時候,特別開心,那個哥哥也很喜歡我,可是我得病以後,他就再也不理姐姐了。」
「我以為會在一日復一日的內疚和自責中,直到不能用任何辦法保住我生命時死去,這是我對姐姐的義務。」
「可是,我認識了姐姐,你讓我感覺到了生命不僅僅只是灰色的,還可以是彩色的。」
「從姐姐的眼睛裡,我看到了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東西,不是只有同情和憐憫,還有對抗,那是把我當正常人一樣對待的東西,我很喜歡。」
「我知道姐姐不可能永遠都陪在我身邊,我只是想,在姐姐還願意陪著我時,帶著幸福和快樂的感覺離開這個對我來說,充滿了冰冷、痛苦、自責和內疚的世界。」
「小軍,別說了,活著才有希望,任何時候,我們都不應該放棄希望的……」
許沫聽小軍說了那麼多,早哭得一塌糊塗了,她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孩子,會有那麼沉重的心事。
「姐姐會怪我嗎,我騙了姐姐,還讓姐姐受氣,其實我早寫好了遺書,上面有我死的原因,還有希望我姐姐不要怪你的話……」
「不,你不能死,你不會死的,你只要繼續吃藥,就不會死。」許沫趕緊拿來了水和藥。
但不管說什麼,小軍都不肯吃藥,許沫求了半天,他也無動於衷。此刻,他只想早點結束痛苦。
許沫正在著急小軍不肯服藥的時候,劉薇闖了進來。
「小軍,你怎麼樣,你沒事吧,你還活著,感謝蒼天,你還活著……」劉薇緊緊地抱住小軍,不停地念叨。
她快嚇死了,也快急死了,生怕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會是小軍被一塊白布蓋起來的樣子。
可是看到小軍呼吸微弱,剛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她依然隨時都有可能失去他。
「小軍,你別怕,姐姐一定會想辦法的,姐姐現在就給最好的醫生打電話……」劉薇緊張地拿出手機。
「姐姐,不要再這樣了,讓我去死吧,讓我去死,求你了……」小軍流著眼淚哀求。
「別說傻話,姐姐不會讓你去死的,不管用什麼辦法,姐姐也不會讓你去死……」
「可是姐姐,我想,我想……,求你了。」小軍抓住劉薇的手,急切地懇求。
「說什麼呢,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姐姐馬上讓醫生安排手術,姐姐分一個腎給你,這樣你就好了……」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活著,我不要姐姐受痛苦……」小軍猛烈地搖頭。
許沫站在一邊,靜靜地抹著眼淚。
「姐姐不痛苦,沒有你,才會更痛苦,我們兩個都活著,不好嗎?」劉薇感覺到了不對勁。
「讓我回到爸爸媽媽的身邊吧,姐姐,我求你,我不想再活下去……」小軍聲淚俱下。
「他什麼意思?」劉薇怪怪地回頭對許沫問道。
許沫便把小軍這段時間偷偷把藥吐出來的事,說了出來,但是隱瞞了小軍對她的感情。
「劉軍,你個小兔崽子,沒良心的傢伙,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這樣對你的親姐姐……」
劉薇大發脾氣,吼了出來,許沫和小軍都被嚇住了。
「你想死,想死是吧,好啊,你死了,我也一了百了,但是,你得先把欠我的債還了再死……」
劉薇抱著一個大盒子,裡面滿滿地全是花花綠綠的單據。
「你看好了,這些是你幾年來所花的醫藥費,全在這裡,你好好算一下,欠了我多少錢。」
小軍沉默了,許沫也沉默了。
面對那麼大一堆的紙片,由此可想,劉薇一直承受著多麼巨大的壓力。
「等你算完了,想辦法還了我的錢,你愛怎麼死就怎麼死,我絕不管你。」劉薇將手中東西摔在地上。
巨大的響聲重創著一個孩子年幼受傷的心,小軍的臉,蒼白中透著緋紅,眼睛裡流露的,是比絕望還更可怕的東西。
「劉薇,你這又是何必呢,他只是個孩子……」許沫看不過去,替小軍說話。
「住口,給我滾出去,讓你帶了那麼久,你就只把你的沒心沒肺教給了他嗎?」劉薇轉身怒吼道。
許沫心虛慚愧地低頭,她,也很自責。
「你好好看看,這還是我弟弟嗎?我把他交給你的時候,可沒這麼瘦,也沒這麼弱,也不會想死……」
劉薇的每一句話,都像鋼針一樣,紮在了許沫的心上,她含著眼淚,頹敗地離開。
能怪她嗎?不怪她嗎?可確實是她出現了以後,小軍才變成這樣的。
小軍望著許沫傷心的背影,拿起水杯和藥,默默地吞了下去。
劉薇換了兩個專業護理,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監督一心尋死的弟弟。
小軍又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好起來了,身體大致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
只是他的心,再也恢復不到從前了,更沉默,更不愛說話,看更多的書。
許沫去看過一次,小軍見到她,別過了臉。
許沫說話,他也不答,尷尬和沉默,在兩人之間築起了高高的一座屏障。
小軍顯然受傷了,並且很重。
她站起來,轉身,耳中傳來一句清冷的話語。
「姐姐不要……再來了。」小軍眼睛望著窗外。
「好。」許沫艱澀地吐出一字,咬住下唇,腳步邁動,眼淚掉了下來。
聽到腳步聲,小軍的臉上,淌下兩行水漬。他轉頭,人已消失,垂下眼眸,看到了地上亮晶晶的一滴。
小軍下了床,蹲下去,那是一滴晶瑩的淚,是許沫落下的。
他拿來一張紙巾,小心地蓋在了那滴淚上面,吸收了眼淚的紙巾上有一小片圓圓的潤濕。
他用紅色的筆,輕輕順著邊緣,畫下了輪廓。
做完這一切,小軍看著那張紙,嚶嚶地哭了起來,又有一滴兩滴……,掉在了紙上。
他換了支藍色的筆,把他的眼淚也圈了起來。
紙巾風乾,上面有一個紅色的圈圈和好多個藍色的圈圈。
圈圈裡面,是曾經被染濕過的痕跡。
滿懷失落的人,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紙,夾進了書中。
誰能說,他沒有愛過呢?
許沫受打擊了,她突然覺得生活真的很沒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一個人在屋子中胡思亂想著,李子木也不來找她,甚至一個電話也沒有。
她想給他打電話,卻總也按不下去,那是她的,該死的自尊心在作怪。
劉薇早就不理她了,說半年內不准出現在她面前,否則就剁了她。
之前沒有男朋友,她好歹還可以跟劉薇在一起嘻嘻哈哈,也不會覺得自己有多悲哀。
可是今天,是她三十歲的生日,這是個母難日,又是個令她十分尷尬的日子。
都三十了,她還沒能把自己嫁出去,並且一事無成,想起來便覺得特對不起父母。
許沫以為李子木怎麼說今天也該會給她一個電話吧,但從早到晚,手機安靜得像關了機。
看來她真的又慘遭拋棄了,李子木應該早就忘記她了,又怎麼會記得她的生日呢?
許沫想哭,卻哭不出來,她只是,覺得自己很悲哀。
傷感之時,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
許沫愣了一下,難道他連電話也不想打,就只有一條所謂的短信嗎?
可笑他曾經為了給她過生日,討她歡心,費盡了心思,去年甚至買了一堆的蠟燭在海灘上秀浪漫。
許沫翻開短信,居然是蘇達宇的。
「生日快樂!」
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傷心決了堤。
眼淚大顆大顆地,像串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竟然給我祝福的會是你,也只有你……」
許沫給蘇達宇回了過去。
很快,蘇達宇的電話打過來了。
「許沫,你怎麼了?」蘇達宇溫和地關心道。
「沒事……,我只是,不太舒服。」許沫哽咽著回答。
「要不要緊,李子木呢,他沒有陪著你嗎?」蘇達宇非常清楚許沫的性子,她是個需要常陪著的女人。
「沒有,他已經很久不理我了。」許沫哭著說。
「你們……分手了?」蘇達宇訝異。
「不知道……」稀里糊塗的許沫給了個稀里糊塗的答案。
「是不是,你也已經很久不理他了?」蘇達宇歎了口氣。
「他都不理我,我為什麼要理他?」許沫委屈地吸著鼻子。
「許沫,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問題,但是,不管怎麼樣,給他打個電話吧。」
「我不打,今天都是我過生日,為什麼是我打電話給他?」許沫感覺很彆扭。
「既然他沒打,那你就打過去了,許沫,男人有時候,比你想的還要脆弱,給他打個電話吧。」
蘇達宇再三叮囑後,才結束了通話。
許沫帶著被蘇達宇鼓勵出來的衝動,淚眼模糊地撥了李子木的號。
「許沫,你怎麼哭了?」李子木聽到哭聲,心疼地急了。
「李子木,你在哪裡,我想你……」許沫邊哭邊對著電話喊。
「我……我就在樓下,許沫,對不起,我是想來陪你過生日的,可是我……,你等我,我馬上就上來,等我三十秒……」
在樓下待了幾個小時的李子木,拔腿就往樓上衝。
「寶,別哭了,我來了,我也很想你……」李子木緊緊地抱住哭得越來越凶的女人。
「你都不理我……」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是想等你先冷靜下來再說,其實我一直在等著你的召喚。」李子木哄著心愛之人。
許沫發現,很顯然李子木是成熟了,可是也變得越來越不可愛了。
並且在他變得不可愛的同時,她也沒覺得李子木變得更可靠,於是她更傷心了。
「我希望你一個人好好想想,認識到我在你心中的重要性,是我太小心眼,覺得總是我那麼在乎你,我心理不平衡,寶,你原諒我。」
「嗯……」許沫哭著點頭。
李子木打橫抱起她,進了房間,很快傳來激烈又旖旎的愛之聲……
許沫與李子木又過起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不過她還不願去上班,她樂得享受這不幹活,卻拿著薪水的美差。
她給李子木的理由是,上班時間在一起,下班時間還在一起,早晚就看膩了去,還是分開點比較好。
「寶,你是不是覺得我沒以前好看了,所以不想時時面對我?」李子木從自身找原因。
「不是,你比原來更好看了,我是怕你看我看煩了,然後就產生審美疲勞。」
「怎麼會啊,我覺得我還是很喜歡看你的啊,你看,這麼小的臉,這麼大的眼睛……」李子木捧著她的臉弄過來又弄過去。
「走開走開,中年婦女可經不起你這樣近距離地仔細審查,皺紋斑點多著呢。」許沫躲開他的注視。
「雀斑倒是有幾顆,皺紋沒看見。」李子木鑒賞完畢,發表了鑒賞結果。
「有的,一笑就出來了,在眼角周圍。」許沫聽了李子木的話,心中很不爽,他居然還真說出來。
「是嗎,我沒注意過耶,你笑一個,讓我看看。」李子木又認真地湊了過來。
「哎呀走開啦,皺紋有什麼好看的,你一看到,說不定就該嫌棄我了。」許沫說這話時,還真有點擔心。
「妞,給大爺笑一個。」李子木做了個鬼臉。
許沫一看,樂了,笑了出來。
「才兩條而已,比我媽少多了。」李子木又發表鑒賞結果。
「李子木,你媽……比我大好幾十歲呢,你怎麼能拿我跟她比,你成心氣我是吧。」許沫很鬱悶。
「哦,不好意思,我找錯參考對象了,比劉薇少,劉薇她就不能笑,呵呵,還是我們家沫寶寶保養得好。」
李子木及時地補牢,把許沫哄得又心花怒放了。
「這還差不多。」許沫嗔看他一眼,沾沾自喜。
週末的早晨,涼爽的天氣,正是好賴床的光景。
「寶,我能不能再多睡會兒。」李子木懶懶的聲音從被子中傳來。
「好……」
「 早餐你自己做好不好,我可能會起得比較晚。」李子木又審請。
「好。」
聽到一連串爽快地應答,李子木不說話了,閉上眼睛琢磨著,許沫今天心情怎麼那麼好。
「寶,我今天不想做飯,咱們出去吃吧?」李子木睡到十點多才起床。
「沒事,我來做吧,你要吃早餐嗎,我給你煮了雞蛋。」許沫微微一笑。
李子木愕然,許沫從來沒有因為他賴床而妥協過,她的理念是,想睡多點,可以,早點睡,而不是晚點起。
平時他要是賴床不起,這個女人一定會吵得他睡不了安穩覺的,用各種殘忍的方式鬧騰。
而且週末從來都是李子木做飯,許沫盡量地讓自己少沾油煙,說是怕變黃臉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