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已經看出來了,四個人兩男兩女,兩對情侶,他就是個大電燈泡。他們在他的地盤上,他的樂園裡肆意地調情,說笑。
「我扶你去床上躺會吧。」許沫扶起他。
「我頭痛,想睡覺,可是又睡不著,你給我唸書吧,我可能會好點。」小軍躺床上,想了個辦法讓許沫陪著。
「好吧,你閉上眼睛,我給你念……」許沫拿起一本小說,輕聲念了起來。
每次她以為小軍睡著了停下來時,他又睜開了眼睛,她只好繼續往下念。
小軍一到週末就頭痛,對此他的解釋是,人太多,心煩,鬧騰的。
後來賀子風不再來了,孩子快生了,他得陪在董芬身邊,劉薇待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李子木依然準時報到,可是他也很苦惱,他根本找不到太多跟許沫單獨待的時間。
或者說小軍好像有意不讓他們兩人單獨待在一起,李子木其實也很敏感,他私下跟許沫提過。
「寶,小軍喜歡你。」李子木的口氣像拉家常。
「我知道。」許沫先是一愣,然後一笑。
「你知道?」李子木驚訝了。
「啊,他有時候不聽劉薇的話,但是我讓他做什麼,他就會很乖,所以,我就知道他喜歡我了。」許沫點頭。
「嗯,但我說的不是這種。」李子木糾眉。
「哪種?」許沫狐疑地看著他。
「他把我當情敵的那種喜歡。你明白了嗎?」李子木不悅地回瞪她一眼。
「你搞笑吧,他才十四歲。」許沫不樂了。
「但是他長期用藥,激素可能會影響身心發育的,也許他有些早熟。」李子木鬱悶,許沫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那也不會喜歡我,他有病啊,喜歡我這麼個老女人。」許沫覺得他簡直是在誹謗。
「他很少接觸其他的人,把情感轉移到你身上是很正常也很自然的一件事。李子木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我……我不相信。」許沫驚駭地搖頭。
不知道是不相信還是不願相信,但李子木給的解釋卻合情,也合理。
「總之,你多注意點了,有限度的關心下吧,他又是病人,也不能太刺激他。」李子木歎氣,無奈地說。
許沫此後仔細觀察了下,好像還真有那麼點苗頭。
只要不是週末的日子,小軍都是開開心心的,會跟她說笑聊天,偶爾打鬧一下。
一到週末,李子木來了,他就沉默,而且動不動就會發脾氣,還頭疼,一頭疼就必須要她陪著。
但是有個週末李子木因公務纏身沒有來,小軍的間歇性頭疼居然沒有發生。
許沫便知道,他顯然是在裝病。她開始煩惱了,不知道要不要找小軍談談。
跟這麼小的孩子談感情問題,還真是有點尷尬,關鍵是他喜歡的人還是她本人。
如果不是,那要順利多了。起碼若真的說了些讓他難受的話,她也不會覺得是在傷害他。
「你怎麼那麼久才回來?」小軍對許沫去送李子木時間越來越長很有意見。
「聊了會天,你有事?」許沫扯了下嘴角。
「你不記得我該吃藥了嗎?」小軍嚷道。
「還有五分鐘。」許沫看了下手錶,拿起杯子倒水。
許沫看著小軍吃完了藥,給他拉好被子,拿起小說給他唸書,陪他入睡。
「姐姐,我看到老賀先生了。」小軍的眼睛定定地盯著門口。
「瞎說。」許沫嚇一大跳,心惶惶地看向門口,那兒什麼也沒有。
「真的,他就站在那兒,正對我笑……」小軍眼睛發直了。
「小軍,你怎麼了,別自己嚇自己啊,沒有的事,那有可能只是你腦中的記憶……」許沫頭皮發麻,拍他臉。
「姐姐,他向我走過來了,我害怕……」小軍睜大了眼睛,坐起來撲向她。
「別怕,別怕,什麼也沒有,你看錯了。」許沫抱緊他,其實被他這樣一說,她也害怕了。
她都不敢往後看,生怕一回頭,就看到個老賀先生站在身後,對她笑。
但她只能壯著膽子安慰小軍,用理論詮釋,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因為世界上沒有鬼。
可是女人天生就怕鬼,緊緊抱著小軍、正在顫抖的手,證實了藏在她心中的恐懼感。
小軍貪戀地呼吸著許沫懷中溫暖的香氣,上次只是從後面抱著,現在他發現,從前面抱著更舒服。
「姐姐身上好香啊……」小軍不由自主地吟出一句。
許沫猛然清醒,推開他,她這才意識到,小軍搞了個惡作劇,也許就為了吃她豆腐。
「根本就沒有看到老賀先生對不對?」許沫生氣了。
「我眼花了。」小軍被她突然推開,鬧情緒了。
「你在騙人,為什麼要這麼做?」許沫語氣嚴厲了。
「好玩,不行嗎?」小軍彆扭地叫道。
「一點也不好玩,你再這樣,我就離開這裡,不再照顧你,也不再管你了。」許沫氣憤地脫口而出。
「是啊,你早就想離開了不是嗎?你們都討厭我,嫌我是個累贅,我姐姐不耐煩每天照看我,你也是……」
小軍大喊著,然後眼淚流了下來,沒有人能體會他的痛苦,他活著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意義。
他活著,只因為姐姐願意讓他活著,只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親人。
但是姐姐從來也沒有考慮過,他是不是願意這樣像個廢物一樣遊走在死亡的邊緣。
每天忍受著別人的同情和憐憫,甚至不能像癌症病人一樣,可以知道自己大概的死亡時間。
原來他每天祈求,可以找到合適的腎源,那樣他就可以健康起來了,可以快樂起來了。
希望之火卻在時間的流逝中一點一點的熄滅,最終變成了絕望,深深的絕望。
他想死了算了,卻得為了姐姐的希望活著。姐姐嫁給老賀先生一多半為了他,他其實很內疚。
許沫看到小軍臉上的兩行淚水,內疚和自責衝入心中,她確實有這麼想過,她也真的不耐煩每天都得照顧一個小孩兼病人。
可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尤其是女人,跟小軍住在一起這麼久,她早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她喜歡小軍臉上純真的笑,喜歡小軍叫她姐姐時的那種信任又依賴的感覺。
「沒有,沒有人討厭你,也沒有人嫌棄你,我也……不會真的就離開不管你了。」許沫聲音轉柔。
「是真的嗎?」小軍不相信地問道。
「是真的,我沒騙你。」許沫伸手擦去他臉上的淚痕。
「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我最近,真的有總是不自覺地就想起老賀先生。」小軍聲音酸楚。
「不會,你不會死的,一定會有辦法,讓你活下來……」許沫一怔,攬過他摟入懷中。
「姐姐,我不怕死。」小軍靠在柔軟的胸前沉吟。
「嗯,人都會死的,怕也沒用。」許沫輕輕撫著他的頭髮與後背。
此刻她早忘了李子木交代的,要有限度的給予關懷,如此親密,應該是跨界了。
半個月後,賀子風的女兒出生了,與此同時的壞消息是,董芬死了。
原來她有心臟病,但是她不聽所有人的勸阻,一定要生下腹中的孩子。
在分娩的時候,突發心臟病,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她辛苦懷了十個月的女兒。
賀子風再也沒來過別墅,他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女兒小芸身上,悉心照顧。
望著那張酷似董芬的臉,賀子風平靜的外表下壓抑著一顆歉疚的心。
許沫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又驚訝又難受,說不清心中什麼滋味。
「看來你還是有機會的。」她望著似漫不經心提起這事的劉薇道。
「呵,董芬這個女人,真會下賭注,把自己的命給押上了,夠狠,也夠傻。」劉薇冷聲評價。
「我也覺得,她是有點傻了,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何必搞得連命也沒了呢。」許沫歎了口氣。
「你錯了,賀子風內心深處是愛董芬的,不然他不會受要挾同意跟她結婚,現在,就更愛她了。」劉薇搖頭。
許沫想了下,覺得也是,像賀子風那樣的人,怎麼會甘心乖乖受別人擺佈呢。
「但是她死了,最後贏的人還是你。」許沫挑眉。
「其實董芬一點也不傻,她才是最精明的女人,活不活得下來,她都是贏家。」劉薇苦笑一聲。
「說句認真的話,你愛賀子風嗎?」許沫很想知道答案。
「不愛,我愛生活,愛自己,愛小軍,愛錢,愛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唯獨不愛男人。」劉薇笑了。
「我會讓李子木將這話完整的轉述給賀子風。」許沫皺眉。
「無所謂,我沒意見。」劉薇隨意地笑笑。
李子木也因為董芬的死,而加倍地寶貝許沫了,他幾乎只要一有空,就會來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