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的墳墓 含淚的回憶 父母審問
    那天晚上的暴雨下的很特別,象是老天爺有意和什麼人過不去。自入夏以來中腰站人還沒經歷過這麼大的一場暴雨呢,密集的雨點打在了水窪窪的地面上,發出了令人心煩意亂的嘩嘩聲。在密密麻麻的雨網裡,在兩名全副武裝的基干民兵押解下,我柱著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走回家裡。路面被大雨澆灌得成了爛泥塘,人頂風冒雨走在街道上一腳水一腳泥,“吧唧吧唧”得稍不留神就摔得一身的爛泥巴。路面低窪處已成了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水泡子,雨點兒落下去,會冒出來無數小水泡泡,就象鍋裡沸騰的開水。

    那一夜,雨象爆豆般不停地下著,電光閃閃,雷聲陣陣。我換了一身干淨的衣服,龜縮在熱被窩裡,不敢想像明天該怎麼辦?甚至不知道明天能否活下去,那一刻我仿佛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到了生命的終點,止不住的淚水溢出了眼窩,滾落過眼角,濕潤了枕頭。

    在身體各個神經部位松懈下來之後,疼痛便象貓抓蛇咬般陣陣襲上來,特別是下身處腫脹得象兩條腿間夾了個大皮球,疼得我心肝肺痙攣著,翻來覆去在被窩裡折騰。王虎狠命的一腳搗毀了我的命根子,這輩子我恐怕做不了真正的男人了。

     就在我躺在被窩裡不到十分鍾的時候,房門被人“吱嘎嘎”一聲推開了,我頓覺一驚,躲在熱被窩裡屏住了呼吸。剛剛有了點溫度的身體一下子冰冷到了極點,仿佛被置身於北冰洋上——我最害怕見的人還是來了。

     根據房門開關的響動和腳步聲,我判斷進來的不僅僅是母親,分明清晰地聽到了母親身後那如火車頭般的喘吁聲。我就象躲在貓籠裡的老鼠,眼看著老貓打開門探進頭來了。嚇得汗毛直奓,周身的血液成了塊狀。

    屋內的電燈“啪”的一聲拉亮了。從父親口中呼出的粗氣,裂開空氣,沖擊著我的耳骨,他老人家接著“噗通”一聲,重重的坐在了地桌旁的板凳上,那聲音就像從半空中扔下一百公斤的大麻袋,震得火炕一忽悠。我知道一頓毒打正在向我逼近,遍體鱗傷的身體禁不住在退縮,身體內部的細胞在加劇死亡,外部的細胞紛紛脫落。

     父親並沒有動手,而是取出煙袋鍋挖了滿滿一袋煙葉,叼在嘴上,連續劃了五六根火柴才點上火,“吧嗒吧嗒”抽了幾口,憤然地將一口口的煙霧噴吐了出來,好象是要噴吐出滿腔怒氣。閃電象噴著火舌的惡鬼在窗外張牙舞爪,隨時欲要破窗而入;霹靂般的炸雷橫沖直撞,煞有摧毀整個世界的架勢。“辟裡啪啦”的雨點急驟得象飛濺亂迸的石子,狂亂凶猛地擊打著窗玻璃,濕漉漉的雨腥順著門窗的縫隙擠進來,在房間裡亂竄。幽暗的燈光,微弱的光線,給底矮昏暗的房間籠罩上了一層恐怖的陰影,使之仿佛置身於陰曹之中。

     母親一聲歎息,聽起來就像一只漏了氣的氣球,癟了下去。之後,母親輕輕的坐在了炕沿邊上。盡管有窗外的暴雨雷電強烈的干擾,盡管母親壓抑著痛苦與絕望,我的耳朵還是清晰的捕捉到來自母親的抽噎啜泣聲。我蜷縮在被窩裡一動不動,猶如蒙著遮屍布的屍體。

     “兒呀……”。母親想掀開我的被角,欲讓我把腦袋露出來說話。可她的手剛扯住被角,就被警覺我在裡邊緊緊拽住了。母親歎了口氣,“……媽和爸就是想過這屋裡來問問到底是咋回事兒,我和你爸心裡好歹得有個數呀……”。 我龜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怎麼問就是一動不動,嘴巴象攔上了鐵索。

     “……兒呀……兒子你可不能跟父母說謊話……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告訴媽,你和那小琴鳳……今晚在苗圃地裡……真有那見不得人的丑事嗎?” 母親是個懦弱的,膽小的家庭婦女,此刻我甚至能感覺到發自母親體內那“突突突”的心跳。“……兒呀,媽在問你話呢,你就老老實實地告訴媽,你到底有沒有對那小丫崽子起了歹心?”。

     我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厚厚的棉被裡,不知是嚇得,還是悶的,熱汗淋漓。我就象被八路軍包圍在烏龜殼裡的日本傷兵,寧死也不敢露出腦袋。天呀,讓我如何來回答母親揪心裂膽般的問訊呢?要知道我干過的那些無恥勾當,只可意會,根本無法使其形成語言從嘴裡說出來呀。如果非逼著我把自己做過的猥褻少女,實施強奸的砢磣事形成語言的話,那語言可太臭太不可聞了。除非讓我的嘴巴與肛門顛倒了過來,試想強逼著一個人用肛門吃飯,嘴巴拉屎是何等的滋味兒,此時的我心裡就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兒呀……你咋不說話呢?”母親顯然是等不急了。“……兒呀,咱這屋裡說話,外人也聽不見,你有啥說不出口的呢?”。

     此時一直坐在板凳上抽煙的父親壓不住火了,猛地一拍桌子,“小兔崽子,你他媽的啞巴了?沒他娘的長嘴巴咋的?你干沒干那見不得人砢磣事兒?”

     窗外依然是雷吼雲湧,,風驟雨狂,閃電游蛇一般。這場席卷了整個山村的暴風驟雨對於沉靜旋轉的地球這個龐然大物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但對於小小的中腰站卻顯得氣勢磅礡,震撼心魂了。我們這個家庭就像在暴風驟雨中即將顛覆的獨木舟,世界到處是雷,電,雨,水,一片黑暗,毫無生還的希望。

     父親這個“火藥包”一下子被點著了,狂暴了起來。母親的心“怦怦怦”亂跳,她慌亂地一邊勸阻著丈夫,一邊狠勁地推了我幾把,聲音都變了腔:“兒子,看你爸發脾氣了,媽求你了,快說話呀!”

     我猛然將棉被子掀開,露出了熱氣騰騰的腦袋,拖著哭腔大喊了起來:“媽——別在問了行不行?我干了我什麼都干了,還一個勁兒地亂問啥呀——。”我的心象是被一只魔爪揪住而後撕裂得鮮血淋漓,痛苦將我逼到了絕望。我翻轉過身子,趴在被子上咬住枕頭忍不住嚎啕大哭,整個身子在極度的嚎啕中抽搐成一團。

     “唉——唉——!你這個狗雜種!”父親氣得直跺腳,胡子根根抖直,嘴唇哆嗦著,歇斯底裡地怒罵起來。“……你他娘的瞎喊叫什麼?你自己干出了缺了八輩子陰德的蠢事,難道你還有理了咋的?你……你連個畜生都不如呀……。”父親越罵越氣,氣得難以自控了,舉起手裡的煙袋鍋“啪”地一聲狠摔在地上。他錘足頓胸,背著手在屋地上來回轉了幾圈,一會兒唉聲歎氣,一會兒“呸呸”地往地上吐唾沫。一想到今晚在辦公室恨不能將頭插進褲襠時那個窩憋場景,更似火上澆油了。老人家是寧折不彎腰的硬漢子,從來也沒學裝過三孫子。今天晚上他可過足了做孫子、重孫子乃至於畜生孫子的癮了。不僅做了人家的八輩孫子,還當了一回狗、豬、驢、王八蛋呀!自己親生的兒子闖下了滔天災禍。做為孽種的父親在人前讓人劈頭蓋臉地給罵個狗血噴頭不說,還得心甘情願地伸出老臉讓人家任意揚屎撒尿,吐痰擤大鼻涕。父親哪忍受過這種打掉牙往肚子裡咽的窩囊氣呀。老田家又豈能留著這個傷風敗俗、丟老祖宗臉的逆子惡孫呀。一想到這些,勃然大怒的父親隨手操起了豎在門後的一把板斧,舉過頭頂,直奔炕上趴著的我而來。母親見狀嚇得血管裡的每一滴血都凍住了,她渾身一軟,癱在了兒子身上,不住地戰戰兢兢,嘴唇都嚇白了。

     “老頭子——你可千萬不能胡來呀!剛才你不是答應不對兒子發脾氣嗎?要砍你就先砍了我吧……要不咱們就都死在一塊兒吧……”。母親死命地用身體保護住我的腦袋,眼淚在臉上亂迸,那撕裂喉嚨般的哀嚎聲,震懾住了父親的狂怒。父親象兜頭被澆了盆冰水,心頭沖天的怒火變成了一股濃煙,舉過頭頂的大板斧搖晃著,始終沒有力量砍落在我身上。最終父親舉著大板斧轉了個圈,只聽“喀嚓”一聲,劈碎了一個小板凳;接著又是“啪啦”一聲,板斧墜落到地上,絕望的父親一下子蹲下去雙手抱頭,泣不成聲,“……孽種,畜生呀……狗日的畜生呀……。”

     世界上再有本領的父親,也奈何不了兒子,包括國王,玉皇,哪怕上帝。妻可以棄,敵可以戰,鬼可以驅,唯獨子棄不得,戰不了,驅不去。因為兒子是你生命的延續,是天生債主,是你為之奮斗一生的根苗。

     母親面如死灰,嚇出了一頭的虛汗。兩手哆嗦著撩起衣襟,擦拭著眼淚,長吁短歎道:“……唉,兒子,媽咋也沒想到你能做出這等砢磣事來呀。早知道你這個樣子……早知道你是個樣子……我和你爸就是想啥辦法借兩個錢兒也得給你娶個媳婦呀……這也都怪爹娘考慮的不周到,要是提前一兩年就給你說個媳婦,圓了房……恐怕就弄不出這擋子見不得人的事了……。”母親象魔怔了似的絮叨著。“……人家都說呀,姑娘大了不可留,留來留去結冤仇,誰會想到你個小蛋子也會招災惹禍呀?咱們中腰站二十七、八大小伙子沒找上對象的有十幾個,人家咋就不出事,偏偏咱家這麼倒霉呀……。”

     “這咋叫倒霉呀,這狗東西天生就是個活牲口……才他娘的二十剛出點頭,就敢對女孩子起了歹心,這不是找作死嗎?”父親又蹦跳了起來,一屁股癱坐在木凳上,彎腰又拾起來摔在地上的煙袋鍋,惡恨恨地將其伸進煙布袋挖滿一袋煙葉,把煙斗叼在咀上,連劃了十幾根火柴都沒劃著火,氣的他摔掉火柴盒,上去一腳將火柴盒碾得稀爛。

     “兒子呀……你這孩子不是犯傻嗎?”母親輕輕俯下身子,一面用粗糙得干枯枝般的手指梳理著我濕漉漉的頭發,一面喃喃低語著:“兒呀……你咋能傻到了這份上呢?想那個事了,怎麼也不和媽偷著言語一聲呢?爸媽想啥辦法,就是頭拱地也得提前給你娶個親,結了婚入了洞房,不就可以和媳婦一個被窩睡覺了嗎?”

     外面的雨,仍一刻不停地嘩嘩地下著,風吹著雨簾打向玻璃窗發出了陣陣揪心的聲響,陣陣敲擊著我那顫抖的心,我死死地緊閉雙眼。母親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字字句句都如尖刀般扎進了我的心髒,我的心像扎了個窟窿,在滴血呀……

     “兒呀……孫大丫頭那姑娘也不錯呀?你們倆不是早就好上了嗎?”母親輕聲柔氣地問著,仿佛生怕嚇壞了孩子似的。“……傻兒子,你想那種事了咋不和她弄這個呢?和孫大丫頭弄出了孩子才好呢,人家會說你小子有本事呀。可你咋非得去琢磨趙廣泰家的小丫頭片子,這不是沒事捅人家馬蜂窩嗎?人家還是個雛雞崽呀!”

     “該干的他不干,不該干的他竟敢胡來。和孫大丫頭生出的孩子來算咱老田家的後代,糟蹋人家趙廣泰家的小丫頭就是禍害少女。二十好幾歲了,操他個瞎媽的,連這點道理都弄不明白,你算白活了!現在可好了干出了這等驚天動地地丑事,成千人罵,萬人恨的一灘臭狗屎了。今後正經人家的姑娘還能和你這種畜生談對象呀?”父親歪著腦袋,瞪著火紅的眼珠子,狠命地將煙袋鍋摔在地桌上,“……不知道劉羅鍋家從山東來的外甥女走了沒有?聽人家說那丫頭就是准備在咱們中腰站找婆家的,可能還沒找到合適的吧?我看實在不行的話,就托個媒人去說說,和咱家這不是人的玩玩意兒對付對付算了……”

     聽了老頭子的話,母親的腦袋搖得象個撥郎鼓:“那山東來的大妮子黑不出溜的,咋能配上咱家兒子呢?人長得又矮又丑又蠢沒個模樣不說,她也是個沒有戶口糧食關系的盲流呀……娶上這麼個媳婦,以後的麻煩事可多了……”。

     “你……你個臭老娘們知道個狗屁?”父親氣得五官都挪了位,惡狠狠地白瞪了老伴一眼,“娶個孬點的,也總比糟蹋人家沒長成的小丫頭,蹲笆籬子要好吧?”

     “可咱兒子不是沒有糟蹋那丫頭嗎?有種的他們別把咱兒子乖乖地放出來呀”。

     暴跳如雷的父親險些從凳子上蹦起來,沖著母親怒斥道:“我問你,那名聲要不要了?今後咱們家還想不想在中腰站這疙瘩混下去了?不把你的脊梁骨搗爛了才算怪呢,就是全林場男女老幼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咱們,今後咱們這兩張老臉往那兒放?還能都塞在褲襠裡掖藏了起來嗎……。”

     “咱們家是小伙子,他們是丫頭,自古有個說法,都笑話戴花的,沒有笑話戴帽的”。母親強詞奪理。

     “我看你是個死腦袋瓜骨,老娘們家家的屁事也不懂呀,你也不想想你們家戴帽的多大了?人家戴花的丫頭那叫幼女,未成年的幼女你知道不知道?林業工人上山采伐幼樹還要保護起來呢,何況一個小姑娘了”。父親怒罵著,“呸”一口痰險些沒沖著老伴的老臉啐了過去,似乎兒子犯罪是老伴慫恿唆使的,因而將一腔怒火發向了老伴。“都是你生的這個好兒子,你他娘的生不出個好樣的東西來。”父親抓起煙袋鍋,氣昂昂的摔門走了出去。

     母親唏噓著,瞅了瞅趴在棉被上挺屍裝死的兒子,連聲哀歎著。她吃力地站了起身,抹了幾把眼淚,拉滅了電燈,踉蹌地走了,隨手給兒子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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