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粉黛在醫院打了三天的吊瓶,馮主任確定她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了,就給林粉黛辦理了出院手續。幾天之後的一個星期天,吃過晚飯,劉嫂收拾餐廳,林粉黛督促琳琳去做功課,十分鐘之後她從女兒的房間裡出來,剛走到別墅的三樓,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煙味兒。她知道這煙味是從臥室裡跑出來的,沃灘龍儘管煙癮特大,一般不在家裡抽煙,有時候煙癮上來了就走到樓下,到外面去抽,當然也有兩次例外。在林粉黛的印象中,有一次一名員工在施工時不慎墜下八樓喪生,公安局介入調查,由於安全問題建築工地被市政府勒令停工,停工一天公司就損失幾十萬元,那天晚上走投無路的沃灘龍在家裡一連抽了半盒香煙;再有一次是老總裁,也就是林粉黛的父親去世,喪事之後,那晚沃灘龍把整幢別墅抽的像失了火,煙霧籠罩的房間裡待不住人,妻子女兒嗆得連連咳嗽。今晚丈夫好像是第三次又坐在家裡抽起煙來,林粉黛心裡「咯登」一下,預感到丈夫又遇到什麼麻煩了。
「龍哥,出什麼事了嗎?」林粉黛走進客廳,見沃灘龍的臉色不對勁,沏了杯茶水放到了丈夫面前的茶桌上,隨後坐到他身邊,關心的問道,「怎麼了?你好像有什麼心事?能跟我說說嗎?」
公司剛剛中標了江北開發區十八萬平方米住宅樓建築工程,儘管中央一再採取措施,控制樓價的上漲。怎奈道州市樓房始終供不應求,建的趕不上賣得快。雖然樓價很難壓下去,沃灘龍還是顧全大局,召開了三次董事會議說服了大家,主動將自己公司的樓價平均降低了百分之五。因為公司的形勢一派大好,丈夫不會因為公司裡的什麼事情發愁,這一點林粉黛心裡有數。除了公司的事務,還能有什麼事情會令丈夫如此的異常呢?林粉黛心裡「咚咚」敲起鼓來。
「粉黛……」沃灘龍掐滅煙頭,回首將妻子攬入懷裡。「我今天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我的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從黑龍江省打來的。」
林粉黛親暱的依偎在丈夫的懷裡,吸呼著丈夫襯衣裡面散發出來的淡淡的皮膚與煙草交融的味道,喃喃的問了一句:「幹嘛告訴我這個?」沃灘龍今晚的確有點反常。一來他平時很少對妻子有這般親暱的表示,二來從未向妻子說起過自己以前的什麼事情。今晚他主動向妻子提起的黑龍江的朋友與他通電話,這說明他和他的過去還保持著聯繫。黑龍江省很大的,自己的丈夫原來到底是在黑龍江省哪個縣?具體什麼地方?林粉黛不得而知。她發現自從自己出院之後,丈夫越發變得沉默寡言了,人也瘦了,臉上的肉像被人挖走了許多,顴骨明顯的凸露出來。她猜想正是自己的無理取鬧,戳疼了丈夫未癒的傷疤。林粉黛心疼丈夫,隱隱的後悔感撕咬著她的心。
「粉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來自什麼地方嗎?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你願意聽嗎?」沃灘龍像換上了一副淒苦的面具,準備上演一幕悲劇,他苦苦一笑,在妻子看來那笑其實比剛死了爹娘都難看。林粉黛輕輕「嗯」了一聲,心裡一陣竊喜。「我講的可是一個關於死人和墳墓的故事,你害怕嗎?」
林粉黛搖搖頭:「不怕,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妻子的獨臂緊緊勾住了丈夫的脖子,撒嬌似的在男人下巴上親了一口。「你的鬍子扎人,你幾天沒刮鬍子了……」林粉黛熟知丈夫的生活習慣,他每天早上洗漱前,必先刮鬍子。以至於很多人都誤認為他不長鬍子。此時,林粉黛近距離的觀察著丈夫下巴上長出來的胡茬,像根根鋼針插入皮膚,有黑色的,也有白顏色的。她感覺丈夫也老了,別看他每隔一兩個月就染一次頭,但是鬢角的白髮有著頑強的生命力,總是崢嶸暴露。頭髮能染黑,鬍子染不了,如果單看丈夫的下巴,不由得使這個女人聯想到了刺蝟的花屁股。
「都是你把我氣的,就喜歡刨根問底,挖出蘿蔔,不帶出一墩泥來都不罷休。」沃灘龍今天的心情不壞,他端詳著妻子,抬手刮了一下妻子蹋扁的鼻子。
「都是你——把我氣——的,我們是夫妻呀,有什麼事不好和我說的?」林粉黛撒嬌似的把頭拱進丈夫的懷裡,心像攪拌機一般「嘩啦嘩啦」轉動著——丈夫說他的家人都死了,有個妻子也不在了,還有那個肚子裡的野種。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天來林粉黛的腦海裡來來回回都是這些人的影子。儘管她從未與公婆、天仙般的大姑姐,還有那位他的前妻謀過面,但是除了他的前妻和那個肚子裡的孩子之外,林粉黛是見到過他的父母和姐姐的照片的。即使沒有見到過照片,她也似乎感覺與他們非常的熟悉,熟悉的就像在一起生活過,因而他們的形象在林粉黛的腦子裡顯得特別的清晰。恰恰就是這些人多少天來攪得她寢食難安。如果再不弄明白丈夫的親人們一個個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們家曾經出了什麼大禍事,心事重重的林粉黛恐怕真得入住精神病院了。
沃灘龍很瞭解自己的妻子,或許是因為從小就殘疾的緣故吧,這個女人的心事特別重,心裡擱不了一點事。若是有什麼事放不下的話,就有可能誘發心臟病。就是這種易怒,易衝動,心眼小的女人,若是不患上心臟病,真就對不住自己的個性了。結婚的第二年林粉黛就經常心慌,到醫院檢查了幾次,醫生說林粉黛的心肌有點缺血,囑咐她要保持住一個良好的心態,萬不可激動、生悶氣。近幾年她的心臟的負擔加重,特別是父親病逝,這個打擊使她長達一年多時間沒有恢復過來,加上身體過於肥胖,有一次正在辦公室上班,一筆賬目沒弄清楚,上了一股火,眼前一黑,就暈厥過去了。幸虧及時送到了醫院,那一次馮主任鄭重的告訴沃灘龍,說他妻子患上了貧血性心臟病,容易突發心肌梗死,叮囑他今後千萬要當心。
沃灘龍很擔憂妻子的身體,平時從來不敢違背她任何的意願。沃灘龍知道只有這一件事一直在心裡糾結著她,所以他深知如果不把自己的身世和過去的經歷全盤托出的話,對於林粉黛來講後果很嚴重,鬧不好她的病情為此會加重的。如果沒有林森他老人家如此器重提拔自己,我沃灘龍豈能有今天的輝煌?自己這輩子受老岳父的重托,絕不能做出任何一丁點對不住林粉黛的事來。這兩天夜裡沃灘龍總是夢到老岳父,老爺子像是對自己很不滿,像活著似的對自己吹鬍子瞪眼睛,沃灘龍夢中醒來之後,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了那裡?想來想去,唯有這件事把他的寶貝女兒折磨的心神不寧。知妻莫過夫,憑林粉黛的性子,十五年了,對鍾愛丈夫的過去一無所知,她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老岳父在那邊對自己橫眉怒目,妻子在這邊為此總是無故發脾氣。沃灘龍已別無選擇,自從那張老照片被發現,林粉黛突發心臟病之後,這些天來沃灘龍內心的鬥爭異常激烈。他知道已經到了必須向妻子交代一切的時候了,可是自己齷齪不堪的過去真的難以啟口,就像逼著一個人眾目睽睽之下從嘴裡往外掏大便,那滋味能好受嗎?過去的那一幕幕他連想都不敢想一下,想一下心就殷殷滴血。但又不能不向妻子如實的坦白。怎麼辦?沃灘龍在心裡做過衡量:是為自己的過去保密重要,還是妻子的生命重要?他幾天來就像被扔入了油鍋裡,快炸成肉乾了。苦思冥想,他最終決定試探性的一點點向妻子透露關於自己的那段將自己的親人全部送入墳墓的悲慘的往事。他準備採取擠牙膏似的方法,逐步由淺入深,先外圍後中心,可以先透露一點毛皮,擦看妻子聽後的反應,再做決定。這天晚上,所以沒用林粉黛逼問,沃灘龍按著計劃,先是表示親近,繼而主動要講述自己的過去了。
此刻的沃灘龍像摟著一個懵懂的孩子,講訴一個古老的童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