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啷一聲,直到紫玉的身影不見,早就氣憤的筱雨蝶用力摔了一個瓷杯下來,鳳眼微紅……
鳳君蔚,你竟然……敢這樣對我?
你究竟是哪裡對我不滿意,連紫玉那種女人你都看得上,卻偏偏和我造成假象,由始至終,你都是在利用我,虧我還以為你……都所有人都一樣……
鳳君蔚,算你狠!
一宮女匆匆入了宮殿,筱雨蝶飛快地收了自己的眼淚,恢復到以前那副淡然的模樣,等到宮女行禮之後,她才開口問:「明玉,怎麼樣?打聽到什麼了?」
宮女恭敬地回話,說道:「回娘娘的話,聽說是因為楚王妃在南方遇難,傷勢不明,而皇后愛妹心切,想要南下探望,結果皇上不許,兩人就起了爭執。先是冷戰,之後皇上勸之未果不免動氣了,皇后娘娘的倔脾氣也犯了兩個人爭執不下,在怡寧宮中殿的時皇后一時失手,把太后身前的最心愛的一個花瓶給打破了,聽說那是皇上懷念太后唯一的東西了。也因此惹惱了皇上,皇后才遭到禁足的。」
筱雨蝶深深地擰起了秀美,細細想著明玉的每一句話,入宮之前就知道她們姐妹感情深厚,悠若入宮那會兒,蘇家和瑤光為了不讓她受屈,那場婚禮簡直就是百年難遇的豪華。
若是為了她妹妹而起的爭執倒是足以取信於人,皇后私自出宮本就於理不和……
「明玉,有沒有打聽到更詳細一點的消息?」她不放心地問。
明玉搖頭,歉然地道:「就這些了,再詳細一點的消息奴婢實在是打聽不到,娘娘請恕罪!」
筱雨蝶揮揮手,神色平靜,「這事不關你的事,起來吧!」
「謝娘娘!」
「要時刻注意怡寧宮那邊的情況,知道嗎?」她淡淡地吩咐著。
明玉恭敬地回道:「娘娘請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做!」
*
御書房,一聲冷笑,鳳君蔚臉色沉鬱陰寒,渾身散發一股令人心顫的邪意,正在批閱奏折的手停頓了一下,輕輕地把毛筆擱下,掃了一眼下邊神色正義凜然的筱丞相。
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他說道:「丞相大人官居要職,可謂是大忙人了。不知我鳳天法律那條規定了,丞相也要管起朕的家事了?」
聽得出他語氣中的不悅,筱丞相依舊道:「皇上此言差矣,皇子的誕生是延續我鳳天血脈的標記,極是皇上的家事,也是鳳天的國事,為人臣者,自是關心。」
「相爺管天管地,竟然也管起送子觀音來了。要不這樣,丞相為朕到送子觀音座前虔誠地給朕祈禱,盼望朕得早日得子?」鳳君蔚冷笑,邪氣地挑眉,冷冷地掃了他的項上烏紗一眼,又繼續低頭批文。
「皇上,老臣……」筱丞相惱紅了一張臉,他大婚納妃一年尚無一兒半女,純屬是別有內情。
「皇上專寵於皇后並不是說不可,可也該廣施雨露,讓後宮的妃嬪都能有榮幸能獲得機會為鳳天孕育子嗣。這樣我朝方可千秋萬代地傳下去,為人臣的也……」
「放肆!」他還未說完,鳳君蔚爆出一聲怒喝,毛筆重重地拍著案几上,真的墨水四溢,「筱丞相,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威脅起朕來,當真是以為朕拿你無可奈何是不是?」
「皇上息怒!老臣不敢!」筱丞相慌忙跪下,匍匐在地。
「不敢?」鳳君蔚冷冷一哼,道:「你還有什麼是不敢的?啊,連朕的房事你都要管,是誰給你這麼大的權利的,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的,你說啊!這後宮美的醜的,傻的靈的,朕愛寵哪個是哪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丞相來管了?」
「皇上……」
「不要再說了,朕不想聽下去!出去!」鳳君蔚惱怒地喝了一聲。
筱丞相抬頭,定定地說,「忠言逆耳,皇上不愛聽,老臣還是得說,請皇上把它當成是一件國事來看待。……老臣告退!」
鳳君蔚陰沉地看著他退出御書房,半瞇起眼,冷笑。
怡寧宮,幽靜安詳,夜幕初上,宮燈搖曳。
悠若剛剛沐浴完,拿著簪子細細地挽著自己的長髮,雅秀的臉龐是一片迷離的紅暈,如出水芙蓉。
忽而腰間一緊,笑著回身,雙唇就落入了男子的雙唇裡,唇舌交纏,纏綿繾綣。
「悠兒,你好香啊!」鳳君蔚摟緊她,輕啄著她優雅的頸項,微微推開一長袍,欺上她圓潤的肩頭,綿密的吻點點落在上頭。
悠若微微推開他作怪的腦袋,嬌嗔道:「皇上,你怎麼來了?」
「剛剛見到我不是還挺開心的嗎?……好好……不要給我擺臉色,放心好了,沒人看見。」
悠若搖頭,逕自走到倒了杯茶,估計雪月冰月是知道他來了,回身,道:「皇上,好不容易,我想有個半年的清淨日子,你給別給我搞砸了。」
「一個月,最多了,半年,不行,太久了。」
「咱們是說好的,你耍賴?」悠若不依地道,使勁地瞪他。
鳳君蔚也坐到她身邊,一把抱過她,坐到膝蓋上,親暱地攬著,笑道:「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答應。」
「鳳君蔚……」
「真好聽,來來,多叫幾聲來聽聽!」他挑眉,邪邪地笑道。
悠若歎了口氣,這傢伙又開始耍賴了,真的是小孩子心性,有時候任性得令人生氣,「你不是說半年之後才能完全地擺脫筱丞相和林刺史,我圖個半年的清淨還不行嗎?你不去想辦法降低筱丞相他們的戒心跑我這來幹嘛?」
「今天筱丞相才找過我……」鳳君蔚把今天的事說了一遍,接而說道:「明天開始,我就開始『廣施』雨露,這樣總行了吧?我的皇后大人。」
悠若推推他的肩膀,笑笑,忽而想到,「那半年後呢,你的那些個妃子怎麼辦?」
鳳君蔚在神色游離,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沒聽見她的問話,悠若食指觸了觸他的臉頰,他才回過神來,「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鳳君蔚很古怪地看著她,似笑非笑地道:「我在想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今天丞相提起來我才想到。」
「什麼問題值得你思考那麼久?」她好奇地問。
鳳君蔚的眼光飄向她的肚子,道:「以我這麼日夜勤奮地耕耘,為什麼我的悠兒還沒有受孕呢?」
他的話讓悠若怔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了起來。
「悠兒,你怎麼啦?」鳳君蔚擔憂地拍拍她的臉頰,淡淡地擰眉。
悠若看著他一會兒,扯開笑容,道:「你想要孩子了?」
「對啊,你想想看,一個你和我的小孩,既像你又像我,多好啊!」鳳君蔚抱著她,親暱地在她耳邊輕輕地說:「悠兒,我們生個孩子吧!」
悠若心中一痛,咬唇,心中酸澀得差點落淚,她回身抱著他的脖子,不讓他看出她的異樣還有眼淚,輕笑道:「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孩子呢。」
「我是不喜歡孩子,不過如果是悠兒生的,那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吧。」他笑道,更加攬進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一個結合了她和他的小孩子了。
「美得你!」悠若悶悶地說道。如果讓他知道她偷偷地喝著避孕藥,恐怕該是大發雷霆了吧,還會這麼溫柔嗎?
剛開始,的確是因為不確定還有不安心,到現在……她該考慮著停止喝藥嗎?
悠若矛盾著,自從知道綠芙有了孩子之後,她羨慕得要命,何嘗不想著有自己的一個孩子呢,可是……
「君蔚啊,你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嗎?」悠若悶悶地問。
「難道你不想嗎?」鳳君蔚笑容盡失,疑慮地問。
悠若飛快地回答,「我自然想啊!」
君蔚,過段時間吧!
*
淑敏宮,內室安靜,一襲明黃的身影和一道秀麗的容顏靜靜地立著。
是鳳君蔚和麗夫人,林麗荷,她的父親是林御史,官位僅次於筱丞相,統領京城九門兵馬,是楚景沐的親信。這位林麗荷年方十七,嬌美秀麗,眉宇間有女子的嬌柔嫵媚,也有男子的英姿颯爽。
「皇上,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抬頭,凝視著眼前的真龍天子,神情有好奇,有迷惑,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喜悅。
鳳君蔚面色冷凝陰寒,雙手負背,冷笑道:「麗夫人應該聽得很清楚,不需要朕再重提,考慮得如何?」
「皇上這是在和臣妾討論嗎?」還問考慮?麗夫人心裡冷哼一聲,這明擺著就是威脅加利誘。問這廢話,她能有考慮的餘地嗎?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最好,答應了朕,朕保證讓你換個身份放你出宮,讓玉笙官升三品,到時候你爹也不會反對你們成婚。你也不是樂意進宮的,與其把青春都消耗在這,還不如答應了朕,如何?」鳳君蔚冷淡地說。
林麗荷撇撇嘴唇,咕噥道:「調查得可真清楚!」她略微思考了片刻,本來進宮就是不是她的本意,如今皇帝既然能放她出宮,又能成全她和玉笙,她也不吃虧。答應了又何妨?
「皇上真的會遵守諾言,放我出宮?」她疑惑地問,畢竟這事聞所未聞,任是誰聽了都會存有疑心的。
「你這是在質疑朕的話?」鳳君蔚冷哼。
林麗荷臉色坦然,欠身道:「臣妾不敢!」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臣妾答應皇上!多謝皇上恩典!」林麗荷猶豫了下,最終欠身,感激地道。
鳳君蔚揮揮衣袖,勾起一抹笑容,「免了,各取所需而已,沒什麼好謝的!」
悠若被禁足十天,皇上愛理不理,昔日門庭熱絡的怡寧宮變得清冷,有好幾位妃嬪曾經想要上怡寧宮探望皇后,結果讓侍衛給擋了回去。怡寧宮,成了皇宮的禁地。
那晚天色迷離,霜影畫屏,麗夫人一曲《幽蓮》讓鳳君蔚側目,一向行事低調,也少與人往來的麗夫人當晚被臨幸,鳳君蔚一連七天皆留宿淑敏宮。
除了皇后,沒有人曾獲得這份殊榮,就是當初盛寵如玉貴人和蝶妃也不曾有這樣的寵幸。一時間,淑敏宮成了皇宮之中的慕華之地。
蝶妃懷恨在心,她想不到的是這樣的結局,丟下臉面求得筱丞相幫忙,無非是因為若鳳君蔚肯妥協,忌於筱丞相,得益的總歸是她。鳳君蔚不僅不會怠慢她,還會百般地順著她的心意。卻料想不到半路跑出個麗夫人來,鳳君蔚此舉無疑雖是向筱丞相做了妥協,卻同時也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她氣歸氣,不過對付悠若,和對付麗夫人,後者相對來說更加容易些,她倒也不急,只是等待時機。
就在同月十六號,麗夫人生辰,鳳君蔚下旨隆重慶祝,與此同時,鳳君蔚對宮中的妃嬪品級做了相對的提升。
蝶妃封為蝶貴妃,麗夫人封為麗妃,玉貴人封為玉嬪,方貴人為昭儀……
蝶貴妃代掌鳳印,協理後宮……
「皇后,這皇上唱的是哪出啊?這戲讓我給看暈了,是你的意思?」雪月問。
悠若搖搖頭,啜了一口茶,道:「不是我的意思,你要是不說,我還當真是不知道這事,這皇上啊……」悠若抿抿唇,「耍性子呢!」
「怎麼說呢?」冰月也好奇地問。
「皇上一年多來並沒有寵幸妃嬪這事估計是筱丞相給知道了,那天在御書房出言要挾,皇上是有顧忌的。他現在推行新政,靠的強硬態度,離不開丞相的幫助,所以皇上不得不妥協,但是又不甘心就這樣被他們牽著鼻子走,所以就出來了如今這個麗妃。既然沒有按照丞相的意思走,又為了要讓他甘心為他所用,就勢必要在犧牲一點。這寵愛夠不著邊,只好有給權利安撫,所以皇上封她為貴妃,協理後宮。對於丞相而言,貴妃受不受寵是其次,手中有權才是真事,皇上這樣子也算應了他。」悠若若有所思,笑道,腦海中回憶起麗妃那張小臉,有一絲疑慮。
「早點削權了事多好!」雪月道。
悠若搖頭,看著她,問:「為了防止外戚力量,削權是必須的,但是這事不著急,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事,還是慢慢來為好。」
雪月和冰月點點頭,抬頭看看天色,雪月說道:「皇后,你還真的打算半年之後再出去啊?」
「皇上,說他什麼好呢?我早就勸過他多去別宮走動走動,這樣專寵造成的結果會讓他綁手綁腳。可我每勸他一次,他就龍心不悅,說多了還會說我根本不拿他當回事,隨便踢給別人。」 悠若歎了口氣,笑道:「很快就可以結束這次禁足了,只是想讓皇上平衡一下這個後宮,結束一人獨大的局面,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她心裡卻有股惆悵,鳳君蔚就算是專寵她一人,可後宮之中,十幾個女人,都還是他的妻子,每每一想到這,她心裡就有股不舒服。不管多明理總逃不過情網,她也會有患得患失的一天。
而且,這些女人存在一天,這宮裡的鬥爭就不會平息,以後還會有無數的女人不斷地充盈後宮。現在她還年輕貌美,可畢竟歲月不饒人,等過個十年八年的,鳳君蔚對她,還會如此的珍惜嗎?
皇上……這個身份,確實是讓她心存疙瘩。
她無法愛上他的身份。
*
蝶貴妃的寢宮,輕紗拂動,檀香裊裊。
一個宮女匍匐在地,身子顫抖著,額上冷汗淋淋,她緊趴著地面,不住地磕頭,「貴妃娘娘,求你饒過奴婢的妹妹吧,貴妃娘娘……求求你了……」
宮女的聲音聽起來顫抖,所有人都說這個貴妃娘娘脾氣溫順,待人溫和,她卻驚得一身的冷汗。
「你說你有絕密的消息要告訴本宮,是什麼?」蝶貴妃對她的請求並沒有回音,而是冷笑著問。
瓷杯互碰,撞擊出清脆的聲音,聲聲敲在宮女的心口上,皆是恐懼。
「貴妃娘娘,是否奴婢說了,娘娘便可饒了奴婢的妹妹?」宮女磕頭,問道。
蝶貴妃冷笑,啜了一口清茶,茶杯重重地落在檀木桌上,她眼眸如冰,道:「一個小小的宮女,竟敢也和本宮談條件。看來你是不想說了,來人,給我攆出去!」
一旁的四名宮女聽命就走近宮女身邊,硬拉著她要攆出去,小宮女垂淚連連,口中一直喊著,讓蝶貴妃放了她的妹妹。
只可惜,她只是冷眼看著,冰冷的臉上隱隱可見不耐煩,對小宮女的哭喊置之不理。
「我要說的事和皇后娘娘有關!」眼看著她就要被拉出門口,小宮女一急,衝口而出。
蝶貴妃冷瞇起眼,示意四名宮女放手,冷笑,「你剛剛說誰?」
小宮女從近門口出跪著爬了進來,磕頭,只是猶豫了片刻,反正皇后娘娘現在也已失寵,她回道:「是有關於皇后娘娘的!」
「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宮的?」蝶貴妃冷冷地問,秀美的眉擰成一塊,心底卻有了別樣的想法。
「奴婢名叫夏蘭,是尚食局的宮女。」因為她的妹妹夏竹在御花園不甚冒犯了蝶貴妃,竟然命人下令仗斃,她逼無可奈,只好來求情,帶著一個深藏在心的秘密。
「玉珠留下伺候就可以,你們都下去吧!」蝶貴妃掃了一圈大殿裡的宮女,冷聲吩咐。
等到大殿中只剩下三個人,蝶貴妃才冷冷地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只要是能幫到本宮的,就饒了你們姐妹。」
夏蘭磕頭,抹了一把冷汗,緩緩地說道:「奴婢是尚食局的宮女,是專門負責給宮中各位娘娘檢驗各種膳食的。自皇后入宮以來,所有的飲食都不准我們插手,而是由皇后的貼身宮女雪月和冰月負責。菜單都是御廚擬定好的,每次她們都是小心翼翼地檢查之後才會親自送到怡寧宮。但是,奴婢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事,自今年的三月起,每一次皇后晚膳之後,雪月都會給皇后娘娘熬藥。她都會不動痕跡地把我們給支開,因為是皇后的貼身宮女,她的話就等於是皇后的話,我們一直都不敢過問這事,權當於是皇后生病了,而不放心我們熬藥。這事我們都沒有放在心上。但是有一次,奴婢無意中發現,雪月姑娘都會把藥渣子給倒進宛情殿後面的小陰溝裡,讓藥渣子順著河流給流出皇宮。奴婢是出於好奇,所以有一次偷偷地把藥渣子給撿了回來,結果發現……那是……」說道著,夏蘭支支唔唔的,抬眸看見一記冰冷的眸光,心底一寒,繼而說道:「那個藥渣子,奴婢仔細查過,是避孕藥!」
「你說什麼?」蝶貴妃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你再說一次,那是什麼?」
「回貴妃娘娘……是避孕藥!」
避孕藥……蝶貴妃深深一震,腦袋有瞬間的空白,這宮中人人求之不得的就是今早懷上龍胎,母憑子貴,而她倒好,竟然每天都喝避孕藥,難道她不想懷上皇上的孩子嗎?
怎麼可能?
如果這件事讓皇上給知道了……蝶貴妃冷笑,轉而問道:「夏蘭,你說的是否屬實?」
夏蘭磕頭道:「貴妃娘娘您就是給奴婢十個膽子,這種事奴婢也不敢亂說啊,奴婢的爺爺是大夫,奴婢也稍微懂一點醫藥。貴妃娘娘要是不信可以讓太醫來查查,藥渣還在奴婢那兒呢。」
冷笑,一絲一絲地在蝶貴妃的臉上凝聚,漸漸變得有點猙獰的狠意。
劉悠若,這次是天要亡你了!
六月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上午還是陽光燦爛,下午就開始烏雲密佈,雷電交加。
傍晚時分,大雨傾盆,打得荷塘的荷葉劈里啪啦作響,盛開的荷花被雷雨打得支離破碎,在風雨中搖搖晃晃。
「參見皇上!」怡寧宮殿門前,侍衛一陣驚訝過後紛紛下跪行禮,風雨中,他們只看見這位天子的臉色如今天的天色般陰沉。
鳳君蔚身後,小林子拿著傘,驚恐萬分地跟著他,入了怡寧宮,雨水把他的衣袍打濕了,連頭髮也打濕了,他的臉色是萬年沉冰,帶著恐怖的怒氣。
雪月和冰月相視,還沒來得及請安就被他一聲吼斷:「全部給朕滾出去!」
聲音暗啞中帶著不可辨認的受傷和失望。雪月和冰月擰擰眉,隨著宮女們一起,出了門。長廊外,宮燈搖曳昏黃的色澤,打在她們的臉上,明暗參半。
「這是怎麼回事?從來沒看見過他生這麼大的氣,失心瘋啦?」雪月道。
冰月擰眉,有點不安,她推推雪月,說道:「他這怒氣不像是在朝中受了氣,反倒像是衝著皇后來的。」
「靜觀其變!」雪月收了戲謔的神情,嚴肅地道。
內堂中的悠若一聽到他暴怒的聲音就出來了,觸及他冰冷無情的眼眸,還來不及仔細琢磨他的神色就被驚呼,「你來怎麼也不打傘,怎麼渾身都是雨水?」
說著急忙抽出隨身的絲巾,擦拭著他臉上的雨水,鳳君蔚由始至終都是冰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悠若這才感到一絲不對勁,放下絲巾,疑惑地問:「皇上,你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見過他這麼沉怒的一面,這種怒氣,即使他不吼不罵,光在那裡站著,她就覺得他身上發出那股恐怖的氣息,是那樣的明顯。
這是怎麼回事,即使他有什麼不痛快,在她面前,向來隱藏得很好,從來不會把一絲不愉快的情緒加注在他身上,這回是發生了什麼?
觸及那眼神,複雜……她頓時明白了,這怒氣是衝她來的。
因為朝政中的事,不會讓他眼眸出現這樣的情緒……
沉寂……
鳳君蔚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挑起她的下巴,眼光晦澀,「皇后,你可有事瞞著朕?」
「不知道皇上所指何事?」悠若平靜地回道。
「朕今天聽到一個很有意思的事,皇后有沒有興趣聽一聽。」鳳君蔚似笑非笑地挑眉,悠若看到的是他眼底的一陣冰冷的寒意和……失望。
她納悶著,昨天晚上他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變了個樣子,轉變得如此之快,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擰眉回道:「皇上想說,臣妾自然聽著。」
鳳君蔚捏著她下巴的手緊了緊,力道極大,捏得悠若下巴隱隱生疼,卻倔強地凝視著他的眼,毫無畏懼,坦誠堅毅。
「你從來沒有想過在我身邊呆一輩子是不是?」鳳君蔚恨聲問道,邪魅的瞳眸瞇起,散著冷意。
悠若心頭一震,恍惚間明白了點什麼,她就只有避孕和綠芙兩件事瞞著他,綠芙的事他自是沒有辦法查到,既然知道她有所隱瞞也不會如此的生氣。那就只有避孕一事了,悠若苦笑,終究還是讓他知道了,可他知不知道,她已經停掉了呢?或許說了他也不會信。
「紙還是包不住火,皇上看來已經知道了臣妾私自喝避孕藥一事了。」悠若坦誠地看著他的眼,笑道:「皇上,很生氣?」
鳳君蔚見她一句辯解也沒有說,更像是火上澆油一般,咬牙切齒地問:「我不生氣……不生氣……我是恨你,劉悠若,你好殘忍!」
初聞這個消息,他還不信,怒斥了蝶貴妃,原本以為這只是單純的後宮鉤心鬥角,他明明感受到悠若已經迷失,又怎麼會做這種傷害他的事。可人證物證皆在,連她,自己都已經承認,把自己僅存的一點僥倖給滅了。
鳳君蔚以為他的心已經不知道什麼叫痛了,可如今,心卻生生地被她捅了一刀,疼……
悠若心中大痛,帶著憐惜的手欲撫上他眉間的皺褶,卻被鳳君蔚狠狠地甩開,「滾開!不要碰我!」
腳下一個踉蹌,悠若倒退了幾步,搖搖欲墜,終是扶著桌面方穩住了她的身子,秀雅的容顏蒙上一層酸楚和苦澀。
向來對她捧如至寶的他這一次鐵了心要恨她了吧!
如此狠絕的他讓她陌生,鳳君蔚心高氣傲,愛恨顯然是兩個極端,愛至極致也會恨到極致。他一旦恨上一個人,興許就是一輩子的事……
悠若心慌了慌,這事本就是她的私心,想要更好地保護自己,在日後離開時不會受到更大的傷害,不會有捨不得。保護了她,自然也就傷了他。
「君蔚……我……」悠若想要解釋,卻怎樣也開不了口,她不想給自己找個借口欺瞞他,只得苦澀地垂下頭。
鳳君蔚一直狠狠地瞪著她,極想她能說些什麼,說些好話來哄哄他也是好的,可是什麼都沒有,「為什麼?你就這麼不想留在我身邊,在我身邊就真的這樣讓你無法忍受嗎?」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自尊和驕傲讓他冷硬地盯著她雅致的臉,陰沉不定。
「不是的!」悠若搖頭否認。
「不是?不是這個那是什麼?」鳳君蔚大吼,雷雨交加的夜,他震怒的聲音媲美雷音,一聲一聲皆是天子之怒。
「皇上,這件事是臣妾對不起你,也犯了宮規,臣妾甘願領罰!」悠若跪下,咬住心中的酸意,穩聲道。
鳳君蔚不可置信地瞪圓眼睛,睨著她,恨恨地說:「你連為自己辯解一下就懶還是不屑?」
「臣妾無話可說!」悠若道。
沉默中帶著一絲死寂,興許是雷雨天的關係,鳳君蔚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冰冷慢慢地侵襲他的五臟六腑。
他的悠兒,他的皇后,腦海裡一幕幕都是他們過往的甜蜜和幸福,他百般呵護,知道她不喜歡皇宮,知道她討厭後宮紛爭。他特意為她編織了一個無憂的世界,插手後宮,就是不讓她受到一點點的委屈,只是想要留住她,讓她心甘情願地為他停留一輩子。她時而流露的柔情能讓他興奮上一整天,批閱奏章累的時候,只要想到有人在怡寧宮等他,不管多晚都會等他,就感到一陣溫暖。
如今,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一種假象。
她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仍然想著出宮,想要飛翔,所以才不想要他的孩子。一想到著,本來以為不能再疼的心又狠狠地擰了一把。
他只想讓她孕育他的子嗣,結果是……
「理由,我想知道理由!」雖然心知肚明,他還是想聽聽她是怎麼說的,他想要嘗試一下,心痛的極限是哪裡。只有痛到極限,才可以重生。
悠若垂著頭,眼淚控制不住地爬滿眼眶,溢了出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哭過了。悠若狠狠地咬著下唇,不讓哭聲被他聽到,深吸了一口氣,她說道:「皇上,臣妾是個很自私的人。入宮並不是臣妾的原本的心意,一早也就說過,臣妾會在皇上身邊呆幾年,或許等皇上厭倦了,或許等到皇上遇到了更為心動的人,就可以放臣妾出宮去。臣妾以為我們會一直這麼有名無實下去,也慶幸能這樣。直到後來……臣妾並沒有放棄過出宮的想法,既然不確定能不能一直陪著皇上,要走的時候自然也不想有牽絆,不想有遺憾。」
「這就是你的想法?」
「是!」
「從來沒有變過?」
「……是!」悠若差點逸出哭聲。
「為了保護你自己,你就選擇來傷害我!好好好……很好!」鳳君蔚仰天大笑,紅了雙眼,忽而抓著她的肩膀,拎了起來,紅著眼睛狠狠地瞪著她,吼道:「劉悠若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怎麼可以對我做這件事,你要我怎麼做你才可以全心全意地留在我身邊,你說啊,你說啊!我做的還不夠嗎?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只有你一個女人,你明明知道我是認真的,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要一個你和我的孩子。劉悠若,你讓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對不起……對不起……」悠若心揪得死緊,垂淚漣漣,看著他痛苦扭曲的面孔,如萬箭穿心。
「不要和朕說對不起!」他恨恨地道:「劉悠若,這輩子你休想出宮!朕早就和你講過,不要做夢。你越想出去,朕就越想把你關在這裡一輩子。來人啊……」
「皇……上……」小林子匆匆而入,看著這一幕,撲通跪下,聲音顫抖,神色慌張……
「皇后劉氏失德,打入冷宮!」
晃眼兩個月過去,盛夏已到,今年是鳳天罕見的酷暑年,全國各地許多地方出現了大小程度不同的乾旱,各地不斷有奏折呈上,多半是有關於災情的問題。
這是鳳君蔚上位以來遇到的最嚴重的一次天災,因乾旱,農作物,畜牧業等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死於這一次旱災的難民不計其數。
太陽毒辣地掛在鳳天的上空,樹靜得像一副畫,動也不動,房間熱得像一個蒸籠。
悠若所住的冷宮,位於皇宮的西北角,極為偏僻,人煙罕見。
就只有雪月和冰月陪著她,今天的夏日熱得要命,皇宮中的冰塊都給送到各宮的娘娘處,冷宮,誰會想到呢。沒有冰塊解暑的冷宮裡,悶熱得令人煩躁。
庭院中,有一顆很茂密的榕樹,枝幹粗壯,枝葉繁茂,樹蔭下,有一口水井。在這個夏日裡,這口井到給悠若帶來了少許陰涼之意。本來雜草叢生的庭院變成了被悠若修整得整整齊齊,她在離水井近兩米的地方種了一些花卉,有野菊,有劍蘭,有紫羅蘭……給老舊破爛的宮殿增添了一絲明艷的色彩。
自來了冷宮,悠若除了前兩天鬱鬱寡歡之外,之後就一直在仔細地打理庭院,忙碌而愉快。吃喝住宿都大不如前,但是,悠若似乎回到了入宮之前的悠閒和舒雅,每天過得都很充實。
俗話說,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可偏偏有個人就是例外。那就是麗妃……
悠若來了冷宮之後,起初還有好幾位妃嬪過來探望,後來見到皇上對她莫不關係,漸漸的來得也少了。蝶貴妃和玉嬪來過幾次,之後也不再來了。倒是麗妃,卻是頻繁上冷宮走動。
悠若起先對她是愛理不理的,這個麗妃,現如今是宮中的大紅人,就是蝶貴妃見了她也得禮讓三分。無緣無故經常往冷宮跑,別說是悠若了,就是宮中知道這件事的人也是心存不解。
以前她得寵的時候,對沉默寡言的麗妃注目過幾次,知道她是個聰敏靈秀的女人,但是,對人都有一層淡淡的疏離,不會刻意和誰親近,每一次都是請安之後就安靜地離開,從未和她有過深交。現在她人在冷宮,空有皇后這個虛名,又沒有什麼地方可圖,且這裡是鳳君蔚的禁地,她沒有理由對三番兩次地往這邊跑。
可自從那次過後,悠若就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或許,真的別有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