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和煦的皇城春花燦爛,脫離上一年冬天的寒冷孤寂,春天活潑俏麗,京師之中人人自娛,好無暢快。就連朝廷也脫離了爭鬥十多年的紛亂,一片平靜祥和。只有少數人才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某日的朝廷之上,幾張薄薄的奏折吹來一股狠勁的冷風,四名遠在朝廷之外的皇家將軍,聯名上奏,說太子鼓動他們舉兵上京,策反奪位。
朝廷一片嘩然,鬧哄哄的朝廷之中,楚景沐冷眼相看,鳳君政含笑觀望,榮王垂頭輕笑,印象之中溫文爾雅的太子,蒼白俊秀的臉上已毫無表情,似已麻木,隱隱亦有解脫之感。
太子被軟禁在太子府中,不得出入,楚王奉命調查此事真假。
沒人相信太子會策反,印象之中的他總是優柔寡斷,少了君主的果斷和霸氣,很多人都懷疑奏折的真假。四名皇家將軍,手裡握著四十萬兵馬,世代忠於朝廷,在皇子和太子奪儲中,他們毫無波動,也不參加到任何一方,直接聽命於皇帝,如今聯名上書,給晦暗不明的政局又加了模糊不清的一筆。
夜幕剛下,楚景沐的軍隊把太子府團團包圍,府內燈火通明,太子被禁已有三天,府中人心惶惶,一路走過,略微能聽到女眷低泣之音,壓抑淒楚。楚景沐讓林龍肖樂在殿外守著,他隻身進了正殿。
「楚王,你終於來了。」正位上,太子一身月白長衫,俊秀之顏微有安定之笑,月光瀉了一室,更襯得他蒼白之顏如油盡燈枯之姿。
「太子殿下!」楚景沐行禮,哪怕太子已成階下囚,他對太子行禮依然恭敬謙順。
「晉王和榮王對峙多年,你竟然雙方利用。先是和晉王聯手對付榮王,如今又和榮王聯手對付我。真是能人所不能,楚王城府之深,令我佩服。」太子坐在主位之上,淡然自定,生死在見到他之時已經瞭然於胸,楚景沐想對付的人,誰能逃過他的手掌心。
韜光養晦近十年,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朝廷之上風起雲湧,幾位皇子奮血殊搏。在關鍵時刻,和晉王合謀,又和榮王勾結,傾心玩弄權術,把他逼上死路。
他站在夜色中,玉樹臨風,明明是個翩翩貴公子,卻也是沙場冷硬如鐵的將軍,腳下是屍山血河,又是朝廷心機深沉的權臣,玩弄權術於無形,冷冽間制人死地的手段,運籌帷幄的謀略。是樂於此道,還是生存的本能?
「殿下過獎,朝政之事,若不狠心,如今身首異處的是臣。你們鬥得你死我活,又豈是良善之輩。」楚景沐依然臉色不變,靜靜地立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權術之爭,本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存有良善之心的人又豈會在朝廷之上。
善良的人,都在鄉下種田。
「四弟真有福氣。」太子疲倦地吐出一句話,楚景沐渾身一震,抬頭望去,太子疲倦的臉色如燃盡的蠟燭,並無一點報復之意。楚景沐心想,朝廷之上無人能知的事,太子是如何得知?他以為他藏得天衣無縫,防晉王,防榮王,卻忘了防太子麼?
「殿下英明!」
太子說道,「既然你和晉王榮王合謀,今天我必逃不過劫難,這麼多年,我也累了,不想逃。楚王,我們也做個交易如何?」他站起身來,儒雅之氣籠罩,更多的是生死置之度外的瀟灑。
楚景沐反問,「殿下有什麼籌碼和本王談交易?」
「你要保四弟,這件事整個朝廷本是秘密,你怕別人加害於他,否則你多年在軍中漸掌軍權,他在皇朝早就屍骨冰寒。若是這個消息透露出去,恐怕晉王榮王一得消息就置他於死地。宮中到目前為止,還不是你楚王的地盤。若是消息傳了出去,你多年的心血豈不白費麼?」
「殿下恐怕忘了,四皇子在禁宮多年,極少惹人注目,避其朝廷風波,如今他勢力如何也是個謎。榮王晉王想置他死地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又何必怕消息傳出去呢?」太子此舉明顯就是釜底抽薪,背水一戰,他不能上當。
四皇子的事,多年來幾乎被人淡忘,誰會注意到一個冷宮皇子,也因此,他才能放心遠離皇城,在戰場上,一刀一劍,浴血奮戰,在皚皚白骨中執掌軍權,時至今天,他早就羽翼豐滿,又何必怕消息外漏。
太子歎息,似要挾,似懇求,「楚王,我只是想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太子府的無辜之人,想必以你的本事,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太子府中無辜之人得保平安,這件事絕對不會外洩。我知道消息走漏你也有辦法應付,在此敏感時分,你又何必另外花時間精力在這件事上,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揮劍斬無辜之人,也不是楚王的作風。」
楚景沐深深地望向他,沉默良久,「本王答應你!」
太子輕鬆一笑,眼眸之中儘是釋然,轉身一步一步地渡回主位之中,腳下踉蹌幾步,楚景沐眉才擰起,太子已轉身過來,他眼中掠過訝然,太子月白之袍上血色浸染,唇角也是血絲連連,眉宇發黑,分明就是中毒之相。
「如此一來,楚王更滿意,對吧?」太子輕輕地吐出一句話,慢慢地倚靠在椅背上,不久就閉上眼眸,永遠離開人間。
楚景沐靜靜地立著,臉上看不出喜怒,室內月光灑了一地,柔和,清涼如水,金碧輝煌的太子正殿之中,瀰漫著一股死亡和悲傷的氣息。
他六歲時,第一次見到太子,那時的太子是一名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眉目清澈如水,掛著淡淡的笑,對兄弟是純粹的關懷和真誠以待。他還記得行禮之時太子含笑扶起他,溫和又帶著討好的笑。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逐漸明白,那笑容之後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