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被她推到窗外的李素梅:「哎,李素梅現在怎麼樣了?」
「她傷得不輕,頭被撞破了,縫了十幾針,肋骨也有一根骨折了,而且,聽說是你把她從窗戶推出去的?她的頭先著地,好像頸椎也有點問題。」
「啊,」雲靜靜想到李素梅摔出去時聽到的「啪」一聲,不禁有些心虛:「我當時以為死定了,想著能跑一個算一個,早知道就不推她了,這下一定被她怨死了。」
智成天笑道:「她可沒怨你,反而看到你一直昏迷不醒,哭得一踏糊塗,把人傷著了,人家還感恩戴德的,你也算獨一份了。」
雲靜靜呵呵乾笑兩聲:「那是意外,意外,我當時沒有力氣了。」
「對了,你怎麼在這兒?而且,」她看看智成天:「還弄得這麼狼狽。」
智成天的確很狼狽,他沒穿外套,只穿著一件羊毛衫,而且上面到處都是油漬,看上去就像剛從修理廠出來的工人。
智成天聽她這樣一說,立時瞪起眼:「你還好意思說,哪有你這麼笨的人,出了事都不知道是在哪裡,好不容易我從交警隊裡打聽到消息,等我趕到現場,你又被人送到醫院去了,出來的匆忙,我都忘記給車子加油,結果車子開到一半沒油,最後只好假公濟私,冒充正在執行公務在路上攔了一輛車,讓他給我勻了一點油。」
雲靜靜聽他這樣一說,心裡的確有點感動:「不過,也不至於把油勻到衣服上吧。」
智成天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那個吸油管長期沒用都有點堵了,我又吸得急了點,一不小心就吸過了。」
雲靜靜想像著智成天猛吸一口,結果吸了一嘴油的場景,忍不住哈哈大笑。可是剛一笑,就感覺雙腿劇痛,猝不及防間,她猛然一閉嘴,卻又咬到了舌頭,頓時痛得她眼淚汪汪。
「哎,」智成天忙道:「你別亂動啊,你的腿才做完手術,醫生說要靜躺24個小時的。」
雲靜靜頓時就慌了:「做手術,做什麼手術?該不會是……給我截肢了吧。」
智成天沉重地歎息一聲:「沒辦法,醫生說你的腿卡得太久,血管都壞死了,如果不截肢,就會有生命危險。」
「什麼……真給我截了?」雲靜靜頓時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我的腿……就這麼沒了?」
智成天瞅了她兩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雲靜靜頓時大怒:「你還笑?」
「你怎麼那麼笨啊,要是真截了,你的腿還能有感覺嗎?」
雲靜靜想想也是,可是仍然不放心,盯著他道:「真沒截,你沒騙我?」
「我用人格擔保,你的兩條腿都完好無缺,連一個腳趾頭都沒少。」
雲靜靜吁了口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太過分了,我可是傷員,你不安慰一下就算了,竟然還故意嚇唬人。」
她想想又覺得不對,智成天雖然平時很愛捉弄她,可是卻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這個時候,怎麼會開這樣的玩笑?
她的臉色漸漸變了:「我的腿,傷得很重是不是?」
所以他故意這麼說,是想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智成天笑容微斂,看著她不說話。
雲靜靜心一沉:「是不是……癱瘓了?」
智成天忙道:「沒有,只是因為卡得太緊,腿上的神經有些受損,可能短時間內不能行走,不過通過復健,是可以完全恢復的,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雲靜靜沉默半晌,對著智成天淡淡一笑:「不管怎麼樣,總還有恢復的希望,總比截肢要好得多是吧。」
智成天輕歎:「你有時候真是聰明得讓人不安。」
房間裡一時沉寂下來。
「對了,李素梅在哪個病房?」最後還是雲靜靜率先打破了沉寂。
「她在樓上骨外科,等過兩天,你的腿好點,我推你去看她,她現在頸上吊著牽引環,估計也不能下床的。」
雲靜靜關切地道:「現在誰在照看她?你通知她的家人了嗎?」
智成天搖頭:「我不知道她家人的號碼,不過,她男朋友現在正陪著她呢。」
他笑起來:「說起來,她男朋友倒是一個,嗯,很有特點的人。」
很有特點?雲靜靜不解地看著他。
智成天笑道:「等你見到他就知道了,保證一見之下,印象深刻,不過,他對李素梅倒挺緊張的,這兩天一直守在她床邊,看起來兩人感情不錯。」
「咦,真的嗎?」雲靜靜倒沒想到,不過這樣更好,不用擔心李素梅在身體受傷的同時還要經受心裡受傷的打擊。
「你剛才說這兩天,我昏迷了有兩天了嗎?你一直守在這啊?」
智成天一臉的痞笑:「是啊,是不是感動萬分,要怎麼報答我呢?」
雲靜靜也笑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要不要我以身相許啊?」
「好啊!」話音剛落,智成天立刻應。
雲靜靜一愣,無意識地一抬眼,正看到智成天的眼中。
兩人目光相觸,都各自怔了一怔,然後,又都忙不迭地避了開去。
雲靜靜覺得自己臉龐發熱,忙輕咳一聲,道:「那個,我是開玩笑的。」
「哦,」智成天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我也是開玩笑的。」
原來真的是開玩笑,雲靜靜鬆了口氣,不知道心裡是失望多一些,還是慶幸多一些。
「我暈過去以後的情況你知道嗎?我記得當時車子燒著了的,除了我和李素梅,還有其他人救出來了嗎?」
說起當時的情景,智成天的神色凝重了許多:「當時霧太大,你們撞上的那輛車拋錨了,那個司機正準備下車安警示燈,結果你們的車就一頭撞上去了,接著你們後面的車因為剎車不及也緊跟著撞上來,算起來,一共有五輛車連環相撞,算是本市今年最重大的一起交通事故了。」
「幸好現在是冬天,之前又下過雨,空氣比較潮濕,所以那輛車雖然燒著了,但是火勢並不大,消防隊很快就把火撲滅了,不過人員傷亡很慘重,除了你們那輛車的司機外,還有兩個人當場身亡,另外還有兩名重傷送到醫院後搶救無效身亡,其餘的都或多或少受了傷,現在都躺在醫院裡,交警部門正在處理善後事宜。」
雲靜靜想到當時後面那輛車裡飛濺的鮮血,還有生機全無的兩個人,心裡打了個寒顫。
人的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啊,像她們那輛車的司機,前一刻還在大聲地和人聊天、罵人,轉眼間就只剩下一個染血的後背。
智成天又道:「現在醫院外面有很多記者,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報紙上肯定是要登的,我剛出去的時候,還有記者想要採訪我。」
雲靜靜皺眉,那些生還的人,有的剛死裡逃生正驚魂未定,有的則失去親人正悲痛欲絕,可是那些記者為了報紙的銷量卻要採訪他們,再一次把他們的傷疤揭開,雲靜靜覺得這些行為真的有些殘忍。
智成天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輕聲道:「這也是他們的工作,這麼重大的事件,公眾希望能夠瞭解事情的經過,而且,這些報道也可以起到提醒的作用,讓那些司機們開車的時候更加謹慎一些。」
雲靜靜沒有說話,智成天說得不錯,她個人的好惡並不能決定什麼,只不過,她不想再繼續談這個話題了。
「我感覺沒什麼事了,你守了兩天也很辛苦,回去休息吧。」
智成天點了點頭:「我還真得回去一下,最起碼得回去換身衣服,我幫你請了個特護,一會等她來了我再走,你想吃什麼,我來的時候給你帶來。」
雲靜靜搖頭:「我沒什麼胃口。」
「那可不行,雖然沒傷著骨頭,但是也出了不少血,還是要補充一下營養,方叔的湯煲得很好的,等你嘗過了,保證就有胃口了。」
雲靜靜「嗯」了一聲。
智成天輕輕幫她掖了掖被角:「你臉色不好,又說了這麼多話,還是先睡一下吧。」
雲靜靜也確實覺得很疲累,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雲靜靜再次見到李素梅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以後了。
這幾天裡,醫院裡熱鬧無比。
先是市、區相關領導都紛紛到醫院看望受傷的病人,引來無數記者蜂擁而至,一時鮮花、果籃堆滿了病房,鎂光燈的閃爍和按動快門時的「卡嚓」聲此起彼伏。
她以前在政府做公務員的時候,也常在報紙上看到類似情形,當時卻沒什麼感覺,等到事情真的攤到自己身上時,才發覺這樣的引人注目其實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好在領導們看過一次之後就不再來,而雲靜靜也隨後拒絕了幾次記者的採訪,慢慢地,記者們對她這個「不合作」分子也就不感興趣了,反正這次的事件這麼大,受傷的病人也不止她一個,願意接受採訪的人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