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瀟瀟 風雲驟起 備戰黃埔 第八章 學習討論會(1)
    機電長室燈火通明,機電部門政治學習討論會正在進行。

    機電長鄭耀祖、副機電長胡來福並排坐在桌子中間,軍需劉居生和帆纜軍士長孫敬國坐在桌子兩旁。戰士們分別挨挨擠擠坐在三個床鋪的下鋪上。

    「現在開始討論。」鄭耀祖首先發言,「今天下午副政委對『批林批孔』學習作了動員和輔導,同志們也都作了筆記,現在大家就對副政委下午的輔導進行討論。還有,軍需和帆纜軍士長參加我們的討論,我們表示歡迎。」

    胡來福帶頭鼓起掌。

    「我們是無家可歸啊!」軍需劉居生自我調侃,「只好來藉機電部門的一方寶地。」

    艦務部門不設部門長,政治學習由軍需負責組織,平時學習討論地點都在後甲板,今天外面下雨,劉居生只好讓下屬自習了。

    鄭耀祖把頭偏向胡來福:「副機電長,開始吧。」

    胡來福臉上稜角分明,一個鷹鉤鼻子分外突出,大鼻子下面是一雙薄嘴唇,五官雖說不很和諧,卻平添了幾分風趣。他摸了摸鼻子,說:「大家說說吧,有什麼說什麼,啊。」

    政治討論會的內容很快就轉變了方向。

    「我說個事。」胡來福有點神秘地說,「小時侯,大概有十歲吧。有一天,我和我奶奶到山上種苞谷,奶奶刨地我點種,種著種著,天突然就暗了下來,又是打雷,又是閃電,跟著雨就『嘩嘩』下來了。我和奶奶趕快跑到旁邊的一個巖洞裡避雨。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會兒雨就停了,太陽也露臉了,我和奶奶走出巖洞繼續種苞谷。種了一會,我直起腰,媽媽吔,你們說,我看到了什麼?」

    胡來福跟說書的一樣,關鍵的時候停住了,賣起了關子。

    戰士們七嘴八舌猜測起來。

    「是不是大野兔?」

    「不是,山裡的野豬多,肯定是野豬!」

    「副機電長,該不會是狐狸精吧。」主機一班長鄭道光有些興奮。

    胡來福擺擺手:「要是狐狸精就好了,我就不會到現在還打光棍了。」

    「副機電長,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麼?」孫敬國催促道。

    胡來福的表情嚴肅起來:「我看到我們剛才躲雨的巖洞裡走出一隻斑斕老虎,呵,全身皮毛黃燦燦的,在太陽底下反射出很亮的光,有點兒刺眼,額頭上有一個黑黑的『王』字。我當時一句話也喊不出來,丟了盛苞谷的籃子,死命抱住奶奶的腿。奶奶緊緊摟住我,眼睛直勾勾盯著巖洞。接著巖洞裡又鑽出來二隻小老虎,小老虎搖頭擺尾蹦蹦跳跳的,最後又出來一隻大老虎,有一隻小老虎向我們跑來,給大老虎用嘴叼了回去。然後四隻老虎翻過山梁看不見了。」

    「老虎不吃你們?」主機二班長郭瑞林問。

    「可能是老虎知道我的肉酸,不好吃。」胡來福笑了,「我奶奶說是土地爺保佑我們,土地爺把老虎的眼睛蒙住了,老虎看不見我們。」

    「這不是封建迷信嗎?」郭瑞林提出疑問。

    「我說,是老虎發慈悲,講仁義道德,可憐我們祖孫倆。」胡來福搖頭晃腦地說。

    「副機電長,仁義道德不是孔子和儒家的東西嗎?政治學習時候,副政委說法家是革命的,孔子是儒家,是反革命的。」鄭道光提出疑問。

    「什麼儒家法家!你們誰見過二千多年前的孔子?還有商鞅、李斯?當兵就是吃糧打仗,別管那麼多。」艙段班長周秀樹硬梆梆的話甩了過來。這個在冀中平原長大的小伙子,身材高挑,像一棵挺拔的白楊,一雙眼睛像秋日的天空一樣明澈。他頂看不起厚嘴唇黑臉膛的海南漁家子弟鄭道光,認為鄭道光整個是個榆木腦袋,領導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從來不用自己的腦袋想問題,只會照搬照抄。

    鄭道光黑臉皮,厚嘴唇,兩隻扇風大耳朵,一對眼睛瞪起來有牛眼大,像座黑鐵塔,粗門大嗓,表情凶巴巴的,惟獨有點怕面皮白淨的周秀樹。周秀樹的薄嘴唇好似抹了油,說出來一串串車轱轆話快得叫人聽都聽不贏,更不用說和他辯論了。

    「我說老虎不吃副機電長,主要是因為他身上肉少骨頭多,沒有多少吃頭。」軍需劉居生一句話,引起滿室的笑聲。

    胡來福個子不算矮,骨骼也粗大,可是瘦骨嶙峋,全身除了皮沒有多少肉,皮膚下的血管像一條條蚯蚓在蠕動,要是光著上身,胸骨歷歷可數。劉居生把艦上這些皮多肉少的同志編成一個「排骨排」,胡來福理所當然被劉居生指定為「排骨排」的「排長」。凡是「排骨排」的成員都可以享受特殊的伙食待遇。每天中、晚餐分菜時,只要有空,劉居生就會監督炊事班給「排骨」們另加菜。一般說,那些留給「排骨」的菜盤裡的菜是蔬菜少,葷菜多。如果劉居生認為葷菜還不夠份量,他就會下廚再做些「古老肉」、油炸雞蛋這類高脂肪高蛋白的菜給「排骨」們加料。周延峰說軍需是給瘦牛催肥,但方法不對,應該是給牛多吃草,增加維生素和礦物質,改善胃腸功能,要不然精料吃下去,消化不良吸收不了,會適得其反,越催越瘦。劉居生反唇相譏,說周延峰指揮打炮還可以,對營養學是一竅不通。李倫嘉則說「排骨排」是劉居生的嫡系部隊,是金沙江艦的「第九部門」,報紙電台天天批判資產階級法權,軍需竟然給一部份人以特權,所以「第九部門」是一個特權部門。

    正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老虎為什麼不吃胡來福時,文書留易斌像條魚似的溜了進來,走到鄭耀祖面前,遞給他一封信。鄭耀祖一看見信封上那秀氣的字體,就知道是妻子的來信。胡來福眼尖,往鄭耀祖身邊靠了靠,小聲問:「機電長,親愛的來信了?」

    鄭耀祖點點頭,身子往後仰了仰,拆開信封,展開信箋。

    胡來福屁股往前挪了挪,坐正了身子,繼續組織討論。

    鄭耀祖的目光在帶花邊的信箋上快速移動。

    親愛的耀:

    你好,近來身體好吧。

    春節快要到了,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們在西子湖畔更加思念南海之濱的親人。爸爸媽媽也很想念你,你要是能回來和我們一起過春節該多好啊。

    我已經不上班在家休息二天了,按照日期推算,預產期就在這幾天。小寶寶這幾天在肚子裡比較安靜,也許是在攢足力氣等待出生吧。這樣小寶寶就可以和我們一起過春節了。小天使無論是男是女,我都希望能和你一樣,一身書卷氣,也上大學,也能扛槍打仗,就是不要離家太遠。

    你從不和我談部隊的事,可是我知道海軍生活很艱苦,我看過電影,海浪像山一樣翻滾,海水打過船頭,船就在波浪中出沒。不知道你是在船上哪個地方,要是在船頭,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被海浪沖到海裡去。聽人說,游泳技術再好的人到了海裡也會很危險的。

    人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相信咱們的姻緣是前世修來的。我盼望你能早點回來,小寶寶也盼望你早點回來。

    

    工作順利

    思念你的    莉

    74年 1月9日

    胡來福又往鄭耀祖身邊靠了靠,低聲問:「嫂子爆炸了沒有?」

    鄭耀祖笑了:「暫時還沒有動靜。」

    「沒有動靜就是快了。」胡來福套用了一句電影中的台詞。

    胡來福的話引起了一陣笑聲。

    「機電長,你和嫂子是怎麼對上的?我怎麼一個也對不上呀。」胡來福扳起了面孔,「這是機電長的軍事秘密,二十五週歲以下的自覺退場!」

    艙段兵向富泉首先表示反對:「我們也提前學習學習,要不然像副機電長這樣,都快成困難戶了。」

    向富泉的話剛落,立刻響起一片贊同聲。

    鄭耀祖笑了笑,「你們別聽副機電長的,什麼軍事秘密。其實很簡單,她是我妹妹的同學,常到我們家玩,就這樣認識了。」

    胡來福有點掃興:「就這麼簡單,不像電影上的,女的跑啊跑啊男的追啊追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一點都不浪漫。」

    鄭道光問:「機電長,嫂子長得漂亮吧?」

    「那還用說,柳葉眉眉如遠山,丹鳳眼眼含秋水,鵝蛋粉臉,杏腮櫻唇。長短相宜,纖穠合度,靜則亭亭玉立,動如楊柳臨風,典型的江南美女。」李倫嘉一步跨了進來。

    「別聽航海長的,那不成了畫中人了!」鄭耀祖說。

    「豈止是畫中人,比畫中人還勝十分。老鄭,把你親愛的照片拿出來讓你們部門的同志認識認識。」李倫嘉說。

    「航海長,你可真是口吐蓮花啊。」鄭耀祖說。

    「航海長,你這些話文縐縐的,我們大老粗聽不懂。」胡來福起哄,「我說,美女是這個標準:身高1。65、體重50公斤、眼睛乒乓球、嘴巴5號套筒扳手、鼻子尖咀鉗……」

    鄭耀祖笑了:「這不是真人,是機器人。」

    「機器人也可以造得很漂亮的,還能有感情呢。」李倫嘉附和。

    「沒有生命的東西,沒有真感情。」鄭耀祖不同意。

    「呵,機電長的要求不低啊。」李倫嘉意在言外。

    「我有那麼多同學,怎麼就沒有聽說誰家有妹妹?」胡來福惋惜不已。

    「我奶奶說,每個人在投胎前,月老要把一根紅線的一頭拴在男人的腳上,另一頭拴在女人的腳上,這樣出生後兩個人就能配成夫妻。」向富泉嘴快。

    「那個月老可能工作太馬虎,忘了給我拴紅繩了,完了,我這輩子休想找到老婆了。」胡來福不無遺憾。

    「老胡,現在彌補還來得及。」李倫嘉提議,「讓帆纜班找一根大纜繩,打上紅油漆,綁在你腳踝上就可以了。」

    「航海長的主意不錯,這樣你就可以找一個大媳婦。」劉居生忙著幫襯。

    「纜繩是現成的,油漆也是現成的,副機電長,要不要?」孫敬國也跟著打哈哈。

    胡來福兩片薄嘴唇一撇:「帆纜軍士長,這些還是你自己留著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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