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西沿海的萬頃碧波之中，有兩座被濃密樹木覆蓋的綠色島嶼橫亙在海面上，這就是被稱為南海蓬萊的大漭洲島和小漭洲島，兩座臥蠶型的島嶼與陸地海岸圍成了一個寬闊的海灣，大陸上高聳的鵝斗山用寬大的身軀擋住強勁的東北季風，有了高山和島嶼的遮蔽，儘管外海巨浪滔天，海灣內卻是風平浪靜。鵝斗山的一條山脊向南伸向海灣，漸漸浸入水中。傳說南宋末年，宋朝的一支軍隊在山脊上安營紮寨，山坡上軍聲雄壯，旌旗飄揚，刀槍耀日，駿馬嘶鳴。從此，當地人民就把這條山脊叫作軍馬崗。
軍馬崗的西側，一座T字型的鋼筋混凝土碼頭伸向海中。人民海軍南海艦隊輕型炮艦大隊駐守在軍馬崗。
凜冽的海風扯著一層層夜幕向軍馬崗趕來，把碼頭和山峰漸漸隱藏在黑暗中。
炮艦大隊的大隊部座落在山坡下的一片窪地裡，大隊辦公樓前面的操場上，臨時搭起的戲檯燈火輝煌，鋪著紅布的主席台後面坐著慰問團的領導和大隊首長，廣東省春節慰問團慰問駐軍大會正在這裡舉行。
海軍炮艦大隊大隊長左布沛手裡拿著講話稿，正在致歡迎辭。
「尊敬的廣東省春節慰問團第三分團的首長、同志們：
東風浩盪開新宇，紅旗招展迎新春。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凱歌聲中，我們迎來了新的革命的一年！值此，請允許我代表7651部隊全體指戰員，向慰問團的首長和同志們致以最崇高的革命敬禮！
……
中國人民解放軍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堅強柱石，保衛文化大革命的豐碩成果是我們的光榮職責；中國人民解放軍是偉大的鋼鐵長城，保衛祖國的安全、捍衛祖國領土完整是我們的神聖使命。我們時刻聽從祖國和人民的召喚，堅決執行黨中央和中央軍委的命令，為鞏固海防、保衛祖國的萬里海疆而浴血奮戰！」
台上台下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大隊值班員劉參謀急匆匆從後台登上主席台，從台側向坐在前排的大隊政委楊立誠招招手。楊立誠起身走到台側，劉參謀壓低聲音說：「政委，基地嚴司令請大隊長接電話。」
楊立誠看了一眼正在講話的左布沛，說：「我去接吧。」說完走下主席台，和劉參謀疾步向作戰值班室走去。
進了值班室，楊立誠拿起聽筒，說：「嚴司令，我是楊立誠，左大隊長正在講話，您有什麼指示？」
「噢，是楊政委呀，」聽筒裡嗡嗡的電流聲絲毫沒有減弱嚴司令員洪亮的聲音，「楊政委，你好。接艦隊命令，你們炮艦大隊要有兩艘軍艦作好準備，隨時準備執行任務，你們立即把編隊序列和指揮員名單報到基地作戰處。基地的意見是由左大隊長擔任編隊指揮員，執行任務的人員按照一級戰備最高等級管理。具體任務隨後下達。」
楊立誠心裡「咯登」一下。
軍隊命令下達常常是突如其來，這對楊立誠來說是已是司空見慣，但是憑著多年的軍隊工作經驗，他明顯覺得今天這個命令不比尋常，這從司令員親自下達命令口氣就可以感受到。
「司令員，明白。」楊立誠語氣堅決，「我們馬上研究，立即上報。」
「好，動作要快！」電話「咯噠」一聲掛斷了。
會場上，左布沛在繼續讀講話稿：
「……廣東省春節慰問團帶來了各級領導和全省一千六百萬人民對人民子弟兵的親切關懷和熱情鼓勵，我們一定不辜負黨和人民的期望，加強軍事訓練，提高軍政素質，保衛祖國的萬里海疆！保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
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
祝慰問團的首長和同志們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掌聲如潮般地響起。
左布沛微笑地鼓掌，正要回到主席台就坐，劉參謀迎上來，小聲地說：「大隊長，政委請您馬上到作戰值班室去。」
左布沛收斂了笑容，俯身對坐在主席台右側的政治處袁主任說：「袁主任，這裡你招呼一下，我去去就來。」
左布沛下了主席台，邁開大步朝大隊部走去，背後的擴音器裡響起袁主任的聲音：「現在，請慰問團關團長講話。大家歡迎！」
掌聲又如潮水般響起。
大隊兩位主要首長在重要的場合相繼離開主席台，這種不同尋常的舉動被坐在台下前排的嘉陵江艦祝朝新艦長看在眼裡，他轉過頭，對坐在左側的政委於必低聲說：「老於，看來今年這個春節是過不安生了。」
「什麼？」於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看主席台上少了什麼人？」祝朝新說。
於必朝主席台掃了一眼，主席台正中的主要兩個位置空著。他也預感到部隊可能有緊急任務，嘉陵江艦是駐地惟一的一艘全訓艦，如果有什麼任務，肯定會首先落到嘉陵江艦上的，便說，「噢，有什麼關係！我們是幹什麼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
楊立誠坐在靠背椅上抽煙，看見左布沛進來，指著沙發說：「老左，坐下談吧。」
左布沛一屁股坐下，問：「楊政委，什麼事這麼急？」
「基地嚴司令來電話，要我們立即確定兩艘軍艦組成編隊，隨時準備執行任務，同時指定你為編隊指揮員。具體任務還沒有明確。」楊立誠傳達上級的命令。
左布沛沉思起來。按照程序，部隊的具體任務一般都是通過作戰部門下達的，現在由基地司令員直接下達命令，可見這個任務非同一般。
現在首先要確定執行任務的兩艘軍艦。
炮艦大隊編制有六艘同型炮艦，現在軍艦的動向是：兩艘正在北部灣進行海洋測量，一艘在工廠修理，另一艘也已到了修船時間，已經停航，在廣州等待進廠修理。嘉陵江艦是一艘全訓艦，今年完成了1 —— 4科目訓練。人員素質好，部隊狀態不錯，執行任務沒有問題，現在靠泊在炮艦碼頭。另一艘艦……
左布沛說：「政委，嘉陵江艦可以定下來，是不是請示從搞海測的兩艘軍艦中抽出一艘回來。」
楊立誠沉吟片刻，說：「老左，可能不一定行，海測任務是總參下達的，海測的兵力由總參統一指揮，軍艦現在又遠在北部灣，冷丁恐怕調不回來。」
「那只能是金沙江艦了。」左布沛說。
「金沙江艦半年前就應該在航了，可是現在還在黃埔。」楊立誠說。
「現在的事還真不好說。」左布沛頗有感慨，「技術權威打倒了，技術人員靠邊了，讓一些青工鼓搗，裝了拆，拆了裝，六個月的修船期不加倍才怪呢。」
「金沙江在廠一年多，新艦員比例大，人員調整後又沒有經過訓練，劉艦長轉業後，新艦長還沒有到任，我看他們執行任務難度挺大。」楊立誠沒有把握。
左布沛思考了一會兒，說，「還是先報嘉陵江艦和金沙江艦吧，同時報請基地，從海測的兩艘艦中抽出一艘代替金沙江艦執行任務。政委，你看這樣可以不？」
「只能這樣了。」楊立誠有些無奈。
左布沛站起來，拿起電話機，用力搖了搖把手，嚴肅地說：「接基地嚴司令！」
左布沛向嚴司令報告完畢，放下話筒說：「政委，我看對金沙江艦的事要早作準備。」
「好的，具體問題我們現在研究一下。」楊立誠同意。他知道，軍令如山倒，如果上級正式命令下達，下級只能無條件執行，現在應該未雨綢繆，提前作好各項準備工作。
「金沙江艦修船還有些遺留工程，這兩天再試一次航，估計軍艦在航問題不大。」左布沛說。
「艦上人員是滿編的，部門幹部也比較整齊，人員思想也比較穩定。只是槍炮長危賓聲要調離，還缺個艦長。」楊立誠談起人員情況，「槍炮長危賓聲的事，基地政治部已經作出處理意見了，我們就執行吧。我讓褚幹事把人員情況向基地政治部報一下。」
參加一級戰備最高等級的部隊，必須向上級機關報告部隊所有幹部的基本情況、黨團員的比例以及存在的特殊問題。
「政委，金沙江艦的艦長要找個人替一下。原來我想試航時讓武參謀長去頂一下，要是執行任務，武參謀長去就不合適了，司令部一攤事離不開他。」左布沛若有所思。
楊立誠提議：「是不是讓吳洪坤去幫助一段時間工作？」
吳洪坤原是金沙江艦的艦長，1967年被選派參加地方「支左」，分配在佛山市一家紡織廠工作，1968年紡織廠成立「三結合」革命委員會時被結合為廠革委會副主任。1973年10月，隨著黨中央一聲號令，人民解放軍參加「三支兩軍」的人員全部撤回，吳洪坤奉命離開紡織廠回到部隊。現在暫時住在機關宿舍，等待安排工作。
「老吳是再合適不過了，就是不知道他有什麼想法。」左布沛有些疑慮。
「他的工作我來做，」楊立誠很有信心，「其他的準備工作你處理吧。」
「行，就這麼辦。」左布沛說。他喊來通訊員小符，吩咐給政委找個手電筒，然後到會場上請武參謀長到值班室來。
楊立誠拿著手電筒出了辦公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