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除了伴隨著這夜霧游弋的幽靈,葬花谷已經再找不到移動的東西。
驀然,一條人影幽靈般漂浮到虎癡寢室的上空,輕輕伸出一隻手指按向他的眉心。熟睡中的虎癡忽然雙目緊閉,兩手抓向胸口,頭上汗出如漿,像是陷入一場恐怖的噩夢。
那人影雙目飄出兩團鬼火般的光亮,落上虎癡的額頭之後,立刻像水滴一樣滲了下去……
緩緩的極具誘惑力的聲音在虎癡耳邊響起:「你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的?」
「虎癡,殘狼衛統領!」
「你家少爺呢?」
「大夏少年候,北邙星都督,方梟……」
「把你知道,關於方梟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我家少爺……」虎癡緩慢而木然的說完了他所知道的關於方梟的一切。
那條黑影才緩緩沒入黑暗,轉身又潛到了方梟門外,只聽裡面的送棺道:「少爺,你怎麼就把一爐邪丹白白的送給了那個姓崔的?」
「有什麼不妥?」方梟心不在焉的答道。
「少爺!好心也得有個限度吧?那個人跟你非親非故,你卻把那麼珍貴的丹藥送給他?他要是說聲謝謝也好,現在連面都不見了,你呀!」
方梟正色道:「崔兄是個極為驕傲的人,他不來道謝是因為不好意思拿了我的丹藥。而且我方梟也不是有意施恩,有什麼謝不謝的?」
送棺跺腳道「「可是……可是你那麼幫他,憑什麼呀?你欠了他的嗎?」
方梟失笑道:「同病相憐?惺惺相惜?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在逆境中時,沒有一個人幫我,我咬著牙活了下來,從沒求過任何人幫忙。那個催命也很像當年的我,雖然需要別人的幫助卻不會去求人,我為什麼不幫他一次呢?如果,當年在皇都有一個願意伸出援手的人,我的命運可能會因他而改變。算了,不說這些……,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想交他這個朋友,一個身處逆境仍然挺起胸膛,咬緊牙關活著人值得我尊重!」
夜色下的黑影微微一顫迅速退了出去,幾步回到房中,拉去了面罩時,已是淚流滿面——他就是功力恢復過半催命。
催命坐在床上久久念叨著:「朋友……朋友……世上還有這種人?還有這種人嗎?」
「對了,他修煉的是猛將之道,猛將待人全憑一時喜惡。我今天駁了他面子,明天他未必會這樣對我。我何必謝他!」催命自語之間埋頭就睡,眼角上的淚痕卻出賣了他內心的一絲漣漪。
天剛亮,催命就來到方梟面前:「方兄,我的病已經痊癒,特意來向你告辭的!」
「崔兄一路順風。請你稍等我一下。」
方梟幾步走回屋內,不多時又拿著一隻包裹走了回來道:「崔兄給那些姐妹開的方子讓在下受益良多,一點意思請崔兄收下。」
「嗯!我那些方子倒還值點銀兩!」催命明知對方是借口資助卻不肯點破。坦然接過他遞過來的包裹隨手塞在懷裡掉頭而去。
催命走出不遠又轉頭問道:「你不問我是誰?」
「崔兄不願說,我自然不會問。」
「你不怕我賴了你的帳?」
「哈哈哈……」方梟笑道:「我早就說了,那些丹藥是送給崔兄的,我們是朋友。」
「朋友!」催命拱手道:「再會!」
他話音一落,人已躍上半空,幻出飛劍,踏劍而去。飛身、出劍、御風一氣呵成,猶如行雲流水,一看就知道他是頂尖高手。催命故意在空中頓了一下,才慢悠悠向北飛去,直到飛出千里之外,才停了下來,自言自語「他沒有跟來,他不是在利用我?」
催命反反覆覆確認了方梟的包裹中沒有追蹤秘法,竟然愣在了那裡,好半晌才猶猶豫豫的打開方梟給他的包裹。
他怕包裹裡是致命的毒藥,他怕包裹裡是控制人心神的法咒,他甚至怕包裹裡只是幾塊普通的黃金。
他孤獨了數百年,寂寞數百年。
數百年來他「只知有敵,不知有情。只知有我,不知有人。」
他太需要一個朋友,也終於遇到了方梟這個不記得失願意與他結交的朋友。但是他卻不相信世上還有方梟這樣的人。
他怕打開這包裹之後裡面的東西,會讓他那一點點的幻想灰飛煙滅。
催命看到包裹裡上百塊的晶石時,忍不住淚流滿面,仰天長嘯道:「方兄弟,以誠待我,以誠待我呀!」
驀然,催命有一陣淒厲狂笑:「世上還有這種傻瓜?我不信,我不相信方梟會無緣無故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催命猛然調轉飛劍疾馳而去,一串淚水跟著灑落長空。
三天之後,殘狼衛整裝待發,如意等人一直將方梟送到谷口,眼見方梟要御劍離去,林清雅再忍不住痛哭失聲。如意強忍淚水,幾次欲言又止。
小橘子淚眼婆娑:「方哥哥,我還能見到你麼?」
方梟御劍凌空,揮手長笑道:「天若有情,人若有緣。金丹大成,仙城再見。」話音落處,方梟與殘狼衛已經化作光點消失在天際。
顏如憶緊緊握著方梟親手給她戴上的那只藏劍笠,仰望長空久久不語。
齊小唯揶揄道:「不管她們成仙成凡,今生今世恐怕都揮不去你的影子了。」
「多事!」方梟繃著臉回應了一句。
齊小唯掩嘴笑道:「是呀!是呀!我多事。只怕有些人,臉上一本正經,心裡卻想得美美的,準備建一個大大的後宮哩。」
「後宮?」方梟差點一頭栽倒,好容易穩住了飛劍,才咬牙切齒的道:「好!我建後宮,你當太后。」
齊小唯氣得美目圓睜,嘴上可一點不慢:「好啊!還不給母后請安!」
「……」方梟一陣無語。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方梟、齊小唯兩個人越來越喜歡旁若無人的鬥嘴。
少爺開竅,送棺、虎癡自然樂見其成。
瀲灩看著方梟的目光裡卻帶著無限怨毒。
仙緣盛會大商雲集,修真界中有名有號的商會、宗門就聚集了百家之多,中小商會不計其數。值得一提的是大夏的燕氏商會推出大批上乘法器表現得極為活躍,隱隱有與修真界三大金主比肩的趨勢。
方梟的雲豹商行卻無人問津,就連他身邊的幾家展台也同樣冷冷清清。
坐在桌子後面打哈欠的夥計狗蛋子懶洋洋的道:「東主,你就死心吧!我早就跟你說了,仙緣大會的人認得是名頭,你的雲豹商行剛成立不到三天誰知道啊?」
方梟沒說話,他身邊的送棺卻不悅道:「狗蛋子,我家少爺每天給你一塊靈石,是雇你說風涼話的麼?」
「您可別這麼說!」狗蛋子呵呵笑道:「我看東主是厚道人才給他提個醒。過幾天,大會就要結束了,好些個金衫夥計已經都閒了,要不你們雇一個金衫夥計試試?」
方梟皺眉道:「夥計還分什麼金衫,白衫?」
「那是當然,那些大商會,大宗門,誰家沒有夥計。幹嘛非得遠巴巴的在翔洲雇夥計,甚至提前幾年甚至幾十年預定?就因為翔洲夥計不一般!」狗蛋子得意洋洋的道:「這麼說吧,仙緣盛會上的夥計也分三六九等,那些衣服上有金邊的是高等夥計,跟各大商會都能搭上關係有錢你未必顧得到。銀衫夥計,比金衫差一點,勝在人家人多啊!有他們在沒人敢給你們商舖下蛆……」
「停停停停……」送棺不耐煩的打斷道:「你是幾等夥計?」
「沒等!」狗蛋子坦然道:「我就是個給人領路的。」
「操!」送棺怒罵道:「那你裝什麼大瓣兒蒜?」
狗蛋子嘿嘿笑道:「這不是掛著多賺兩個錢兒嘛!」
虎癡火冒三丈:「姥姥的,我打死你個騙子。」
「住手!」方梟擺手道:「那些金衫銀衫,跟本不會聽我們的。狗蛋子雖然比不上那些高等夥計,但是勝在熟悉翔洲,這些天也給我們說了不少掌故,讓我們這些土包子長了不少見識不是麼?」
「嘿嘿,東主說的在理。」狗蛋子搓著手笑道:「所以說,我勸東主還是別等了。」
「不行,我還要再等等!」方梟的話音還沒落,就聽見有人陰陽怪氣的道:「這不是方大少爺嗎?你也來做生意。」
方梟抬頭一看,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說話的人正是燕家大小姐燕綰彤,方梟冷聲道:「有規定不准我來嗎?」
「只要有好東西,誰都可以來。」燕綰彤笑著大聲道:「大家靜一靜,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方掌櫃帶來一批上等貨物,可惜無人問津,還請各位賞小妹一個薄面,稍停片刻鑒賞一番。」
燕婉彤這一招呼,不少商家圍了上來,更多商人卻嗤笑一聲搖頭離去:「一個靠女人張羅生意的掌櫃,能有什麼出息?」
「看他門前落得那層灰,就知道沒什麼好貨?」
「燕小姐心善,才幫他張羅生意,可你看他那張臭臉,不識好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