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未說話,蘇亭已經仰頭替我攔下來:「父王,雪兒她新傷未癒,若要獻舞怕是太過勉強了,不若還是由兒臣——」
高位之上的常林王和藹笑道:「玉妃所言甚是,世子幾日前向寡人請婚時,寡人就想見見這位天雪姑娘,是否真如世子所說的一般,才貌雙絕。既然舞曲不便,姑娘不妨獻歌一曲?來人,將白鳳國進獻的琴仙之琴拿過來,好琴就當配佳人啊。」
陳玉華或許是設計好的存心要我難堪,只可惜她算漏了幾點。比如我並非她所以為的鄉野丫頭,而是一個受過貴族教育的公主。比如我並非不通歌舞,而正如從前他人所言,東衛論音律者芳菲可排上前三。
我站起來,往大廳中間一站,用巧勁一福身盡量不牽動身上傷口:「陛下所言甚是,既然阿雪初來乍到還未曾有機會拜見陛下,真是太過失禮。而且這琴仙之琴如此貴重,那麼今日自然當仁不讓要為陛下獻上一曲以祝陛下聖體康泰,國運昌盛。」轉身接過化裝成琴師的容風遞上來的一把琴,我拂衣在大廳正中坐下,几上的琴弦根根泛著銀光,是把好琴。
白鳳琴仙何許人也?重華山天璣先生是也。
縱然我從前多不愛練習琴藝,可有如此高師在側,有如此毒舌弟弟在側,想不將琴技練得純熟也困難啊。陳玉華啊陳玉華,你要我出醜,我不妨倒過來將你一軍。
「方纔玉妃娘娘獻上東衛古調祝酒歌,那麼阿雪想以常林的古調為韻,為陛下獻上一曲《鳳凰于飛》。阿雪原是白鳳國人,白鳳國以鳳為尊,有吉祥聖潔之意,是以阿雪在此獻上以祝常林國泰民安,千秋萬世。」
琴弦彷彿是自動貼上手指,自我勾起第一個音起便是行雲流水暢行自如,果然是好琴。不過長久沒有碰過琴了,也不知琴技是否生疏了。
這樣一首《鳳凰于飛》是多年前我編的一曲,原本是閒來無事編著好玩,更是有些私心想要討蘇凌塵歡心才如此。調是常林古調,本是寓意千軍萬馬馳騁沙場之意,可是略加修改,於大處加上重旋於小處修飾雕琢,倒更像鳳凰時而飛於巍峨山間,時而翔於九天。
琴音至第一節尾處略微低沉下來,本是鳳凰盤旋而休憩與梧桐枝上的時候,卻突然間悠揚的瑟聲頓起,合著沉下來的琴聲,彷彿天外飛來另一支鳳凰,雙鳳朝鳴。彈奏間,我知道這時候大廳內所有的目光很可能都被突然加入的瑟音引過去了。
蘇凌塵曾在霧山跟容風有過一面之緣,雖說當時容風有頭盔覆面,蘇凌塵有沒有看清過原貌,現在有沒有認出來都還是未可知,但是此時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然,我知道這容風生性桀驁,自由如風,自然不會介意這個。也對,他敢趁這個時候混進常林王宮裡,就能看得出他的確是不在乎這些的。不過我還是私心地希望今日一宴能夠平安無事。
於是手下琴弦輕動,意在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來,琴終歸是琴,瑟乃和鳴之物,琴聲大而清揚則為主音,宛如鳳凰從梧桐之上一飛沖天。瑟聲隨後跟上,如大鳳擺尾而上,雙鳳一同翱翔天際。奏至後半截,琴瑟之音已然合似一音,無比和諧流暢。
我奏琴十年,並不是第一次與人合奏,可有如此效果的,只有容風一人。前一世我也曾幾次幻想過會和蘇凌塵從此過上琴瑟和鳴的生活,沒想到百轉千回,能與我一同和鳴的,竟是身後的那個男人。容風。
思緒盡時琴曲畢,當最後一聲琴音落下,滿室寂靜,連一聲吐息聲也不曾聽見。半晌,「哈哈哈,真是有趣。如此和諧天籟之音,竟是從未排練過的二人所奏出,真是奇妙啊。賞,兩人重賞!」蘇源大笑幾聲,揮手就賜下賞賜來。
「阿雪謝陛下隆恩。」「鳳容謝陛下。」趁著將琴遞回給琴師的空檔,我接過容風塞過來的一張小條子,連忙放進袖內。
「不不,雪兒姑娘不必將此琴交還,寡人說過,好琴還需配佳人,這琴就當是寡人賞賜與你的。如此琴音天下亦是難求,堪比白鳳琴仙吶。」
我說:「不瞞陛下,阿雪從小拜師於白鳳琴弦天璣先生的門下,正是先生的關門弟子。先生從前極喜愛這琴,後來不慎遺失,沒想到今日又能再見,阿雪在此謝過陛下的美意。」
事實是從前一日師父帶著這琴外出雲遊,巧遇一家專做香釀的人家,一時酒蟲被勾起來,可是又身無分文,只差將秀卿賣了,後來就隨手拿了這琴換酒錢。沒想到幾經輾轉竟然被進獻到了常林作為為宣侯祝壽的獻禮,真不知若是師父知道了會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