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秀卿偷偷摸進我房裡來,見我還未睡,鬆了口氣道:「我還怕你睡了,阿姐……不,阿雪,你是想去的吧?你若是要去,我定是陪你的。」他坐在花廳裡的小桌子旁,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他剛進來的時候,我正半靠在軟榻上,剛放下看了半天的小話本,停下來休息休息眼睛。
我眼也未抬:「不,我不想去。」饅頭懶懶地趴在我腿上,由著我輕輕梳理它的白毛。饅頭像是對我放在軟榻上的枕頭邊上的流蘇十分感興趣,一直用小爪子探過去勾流蘇的下擺。
「我自是知道你還愛他的,可是阿雪,你難道希望今後的十年百年都一直記著他麼?何不就此機會,讓自己徹底忘了他?」
我搖了搖頭,給了自己一個苦笑:「如何忘?若是硬要忘,請師父施術抽了我的記憶,豈不更方便?」
「抽了你的記憶,那你還會是我的阿姐嗎?我要的是當年意氣風發仗劍睥睨天下的阿姐啊。」
我還是搖了搖頭,且不說今生我這雙柔弱的纖手拿不拿得起刀劍來,光是當年的豪情壯志,也已然被消磨得一點不剩了。
秀卿在我房內留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走。可等到秀卿走後,我輾轉了一夜,將從前的一切反覆思來想去,頓時想明白了一些。我今生就算躲了他百年千年,我還是忘不掉他的。那些我與他的過往無時無刻不縈繞在我腦海裡,所有甘苦冷暖,我都記得。午夜夢迴,也全然是他的音容。重生以來的這大半年,我仍能時時憶起前塵往事,那些年來的開心的不開心的事,如走馬觀花一遍一遍重複閃過。
前生我中了情蠱,死前仍是記著他恨著他,以至於鬱鬱不能善終。我想,今生我若不主動去斬了這份情,那這一輩子,我又還得糾纏在這夢魘裡多久呢?……突然,覺得平日裡不太靠譜的秀卿這一次說得有些道理。若不忘了他,我如何能在這千秋孤獨中活下去?
如今我不討厭蘇凌塵,更加不恨他。這一次我靠近這個男人,只是為了忘記他。
如此一通百通,於是隔天正午,以一場交易的名義,我和秀卿拜別了師父,跟著蘇凌塵踏上了往北域大雲漠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