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更好玩 人間卷2 食其府
    這日,秋收、秋種早已結束,田地裡很少再有農人,人們都紛紛賣雞蛋的賣雞蛋,扯花布的扯花布,準備著過冬。

    這天,食其府來了幾個人,先進來幾個穿著黑色禮服戴著黑色禮帽的人,他們抬進一些大的鼎鼐俎豆,把整牛整羊放在坫上。

    在門窗以南鋪上竹蓆,放上用美玉裝飾的几案;在西牆的東面放上綴有花紋的竹蓆;東牆以西鋪上畫著雲彩形狀的莞席和用刻玉裝飾的畫案。在西堂西房的南面鋪上竹皮的席,席前放上一張漆幾。接著他們把鎮家寶器陳列出來,還有玉器、瑁以及紅色的寶刀,精美的玉璧、玉圭。

    西面放上舞衣、大貝、大鼓。在東面放上戈、弓和竹箭。在祭壇前放置了一排鼎、尊、豆、敦、籩等青銅禮器。

    兩個戴紫色禮帽執矛的人在大門站下,四個戴青黑色禮帽拿戟的人站在門庭兩旁的台階上。東堂和西堂的前邊各站著一個執三尖矛的人。

    一個戴著麻制禮帽,穿著花紋禮服的人在賓客和重要官員的簇擁下走進廟門。老人低聲對布拉姆說:「快看,這就是郡公,是光明教庭的大祭司。」

    劉卷也正趕往食其府。他沒有走官道,只見四野是水茫茫的一片,道路上儘是爛泥,但路兩邊的人行道,叢生的雜草頑強地護住了地面,草根織住了泥土,所以獨輪車仍可以在這上面走。

    一個農人推著獨輪車,也就是推著他整個的家。老婆抱著三歲的女兒坐在獨輪車的右邊,左邊是破棉被、破衣服、破鍋碗和一些零七雜八的東西。兒子騾子走在車子的前面,黑瘦的肩上套著一條粗繩。

    和這個隊伍中所有的男人的裝束一樣,爺兒兩個的全部衣服,就是條褲衩。黑黑的皮膚,嶙峋的骨頭都暴露在外面。

    雖是暮秋,但太陽燃燒大地的熱力仍沒有減退,人們的肩上、胸上沁出了細細的鹽粉。劉卷是追查姬小凡到了這裡,他看了那老農的兒子一眼,然後帶著人走開了,他萬萬想不到,那鼎進入了姬小凡的體內,姬小凡便有了第一項本領,身體可以變大變小,這老農十歲左右的兒子瘦小的身材,曾幾何是個健壯高大的小伙子。

    突然間,蹄聲驟響。那騎裡黑角齒蛇子的人忽然加速急馳而來,迫到劉捲身後,突地反手一鞭,向劉卷的脖子抽了下去。

    長鞭破空,劃起了尖銳的風聲。劉卷頭也未回,一伸手。就換位了鞭稍,笑晚道:「下來吧。」

    他隨手抖,那人身子就自鞍上飛起,凌空一個翻身,停在楊柳畔,頭上的遮陽巾也扔掉了,露出了一張長的馬臉。這居然是萬獸山五奠之一,他的後面竟然是沙悟淨的女兒沙依依。

    黑角齒蛇直衝到橋頭才停了下來,用頸子磨著橋,聲聲輕嘶。

    那神情倒有幾分和它的主人相似。

    劉卷微笑道:「不知是沙小姐駕到險些就得罪了。還請恕罪。」

    沙小姐恨恨盯著他,道:「你少說風涼話,我問你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究竟在幹些什麼?你究竟打我什麼主意?」

    劉卷帶人搜索這塊地方己有四五天,沒料到她竟然誤會了,以為自己在找她的麻煩。劉卷歎了口氣,道:「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太打沙小姐你的主意呀。」

    沙小姐的臉居然也紅了,大聲道:「那麼,你跟著我們幹什麼?你不說,那好你跟著走。」

    這裡只有一條出去的路,不跟著又有什麼辦法,這時的陽光映得一林楓葉紅如晚霞,楓林中山屋三五間,建得又小巧,又精緻,看來就宛如圖畫。

    走到屋前,沙依依說:要不要跟進來,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已推開門,說到這裡,突然聽一人忽吼道:「什麼人敢亂闖?」

    吼聲中,一樣黑忽忽的東西直打了出來。擦著沙依依的頭皮飛過,遠遠落在門外,竟是只靴子。

    屋予裡佈置得簡單而雅致,床上鋪著又厚又軟的獸皮,兩個幾乎已脫得完全赤裸的人,正在獸皮上打滾。

    沙依依一開門,男的立刻怒吼的跳起來,抄起只靴子就往外面丟。女的趕緊掄起件衣服,掩住胸腹,卻還是沒有掩住兩條白生生的腿,即使用劉卷的眼光來看這兩條腿也算是一流的。

    那男的年紀很輕,也是身細皮白肉,長得倒很英俊,只不過臉色蒼白眼睛裡佈滿了紅絲。看到破門的沙依依,他臉上的怒容立刻變為驚訝,沙依依看到他,也吃了驚失聲道:「是你?」

    這少年一把抓起衣服就躲到椅子後面去了。

    那女的想站起來,看到劉卷笑瞇瞇的眼神,趕緊又坐了下來,兩隻又長又直的腿拚命向裡縮。

    沙依依鐵青著臉,厲聲道:「你不是已經到省城去辦年貨了麼?怎麼會到了這裡?」

    那少年一面穿衣服,一面賠笑道:「離過年反正還早得很,我想籌畫兩天再去不遲。」

    沙依依冷笑道:「我早就在奇怪,你怎麼會忽然勤快起來了,居然搶著辦事,原來你是想避開爹爹到外面來找野食。」

    她眼睛一瞪,道;「我問你,這女的是誰?」

    那少年道,「是……是我的朋友。」

    沙依依冷笑道:「朋友我看你……」那少年忽然伸出頭來,搶著道:「我問你,你這男的又是誰?」

    沙依依怔了怔道:「是……自然是我的朋友。」

    那少年也冷笑道:「朋友?我看怕未必吧」

    沙依依惱羞成怒,跳起來吼道:「老二,我告訴你,你少管我的閒事。」

    那少年悠悠道:「好,我們來訂個交易,只要你不管我的閒事,我也絕不管你的閒事,否則若是鬧出去,只怕你比我更丟人。」

    沙依依衝了過去,抬起一腿將椅子踢翻,大叫道:「我有什麼好丟人的」

    劉卷實在不想再看下去了悄悄帶起門,溜了出去,心房子裡那姐弟兩人還在爭吵,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但門卻忽然開了,一個人飛跑了出來,大聲道:「喂,你等等。」

    劉捲回頭,就看到那方像條小白羊般捲曲在虎皮上的女孩子,正在向他不停的招手。現在她當然穿起了衣服,但扣子還沒有扣上,也沒有穿鞋子,衣襟裡露出了一段雪白的皮膚,白的令人眼,花百折裙下面露出一截修長的小腿纖巧的足踝和雙底平趾斂的腳。

    劉卷盡量想使自己的眼睛規矩些,盡量不往她的衣襟裡面看,但這雙腳卻實在是種誘惑。只要是男人就無法拒絕這種誘惑。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你是在叫我?」

    那少女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飛奔過來,突然輕呼了一聲,一個又香,又甜,又溫柔的身子就整個倒入了楚留香懷裡。

    劉卷苦笑道:「你若想找個人替沙二少爺做完他方還沒有做完的事,你只怕找錯了。」那少女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顛聲道:「我的胸。我的腳……」

    劉卷這才發現她的腳原來已被石頭割破了,鮮血一滴滴往下流,疼得她眼淚都幾乎流了出來。她不但腿美,腳美,臉也美,此刻美麗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再加上幾滴眼淚,更顯得楚楚可憐。

    劉卷又不禁歎了口氣,道:「下次跟別人幽會的時候,記住千萬莫要脫鞋子。」

    這女孩子看來雖是那麼豐滿,但身子卻輕得很,劉卷幾乎完全沒有用力氣,就將她抱了起來。

    那少女咬著嘴唇勉強一笑,輕輕道:「謝謝你。」

    劉卷的鼻子雖然不靈,但還是嗅到了一陣如蘭似馨,可以令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香氣。他只有將鼻子盡量離得遠些,苦笑道:「他用不著謝謝我,還是謝謝你的腳吧。」

    那少女的臉飛紅了起來,道:「快走,莫要等他們追出來。」

    雖然剛過正午還沒有多久,樹林中光線卻很幽晦,無論任何女人。

    在這種光線中看來都會變得漂亮些的,何況這女孩子本來就美得很劉卷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這種誘惑。

    他只好轉過眼睛,道:「你要我將你抱到什麼地方?」

    那少女喘息著,忽然撥出一柄尖刀。劉卷正覺得她身上的香氣有點要命,這柄尖刀已抵住了他的胸膛,「嘶」的,將他的衣服劃破了一條線。這一著倒真的大出劉卷意料之外。

    只聽那少女冷冷道:「你若還想要命,就得答應我一件事。」

    劉卷哂道:「像你這樣的女孩子要男人答應你,還用得著刀麼?」

    那少女咬著牙,厲聲道:「你少胡思亂想,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劉卷道:「哦?」那少女道:「你莫以為我剛剛是在……在與那姓沙的幽會,我只是……只是……—」

    說著說著,她眼淚又流了下來了,美麗的臉上充滿了憤怒的怨恨之色,甚至連嘴唇都被咬出血來。

    劉捲開始覺得這女孩子有趣了,只因他已被她引起了好奇之心,他忍不住問道:「你只是在幹什麼?」

    那少女道:「復仇」

    劉卷訝然道:「復仇?為誰復仇?」

    那少女道:「我姐!」

    劉卷道:「你姐姐?她難道是死在那位公子手上的?」

    那少女恨根道:「sha淨天雖沒有殺她,但她死得卻更慘,若一刀殺了她,反而好些。」劉卷道,「那麼他是用什麼法子害死你姐姐的?」

    那少女道:「他用的是最卑鄙、最可恨的手段,害得我姐姐……」

    她忽然頓住語聲,瞪著劉卷道:「我已說得太多了,我只問你,你肯不肯答應?」

    劉卷道:「答應什麼事?你要我幫你復仇?」

    那少女道:「是的。」

    劉卷道:「你若不將事情對我說清楚,我怎麼能幫你的忙呢?」

    那少女道:「無論如何,你都非答應我不可,否則就要你的命!」

    劉流笑了道:「你以為你真能殺死我?」

    那少女將刀握得更緊,厲聲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她話剛說完,突覺身子一麻,手裡的刀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到了劉卷手上,就好像劉卷用了什麼仙法樣。

    劉卷道:「你這把刀本來是準備殺沙公子的?」

    那少女拚命唆著牙,全身還是在抖個不停。劉卷歎了口氣,道:「幸好你方還沒有機會下手,否則此刻只怕也已死在他手上了。」

    他的手一揚,刀就飛了出去,「奪」的,釘在樹上。

    劉卷道:「你既非殺人的女孩子,這把刀也不是殺人的刀,你若真的想復仇,看來還得另外想別的法子。」

    那少女忽然放聲痛哭起來,用一雙又白又撇的小手,拚命猛著劉卷的胸膛,痛哭著道:「你殺了我吧……你乾脆殺了我倒好。」

    劉卷苦笑道:「你莫弄錯了,我可不是那位沙公子。」

    那少女嘎聲道:「若不能為我姐復仇,我也不想活了……我也不願活了!」

    她忽然掙扎著從劉卷懷裡跳下去,去撥樹上的刀。但她還沒有衝過去,劉卷忽又到了她面前。

    她身子又衝入了劉卷懷裡。劉卷自有了小玉兒,又是京都的舵主,這半年又經劉流調教,要他做事不拘小節,他真的變化不小。

    劉卷輕輕拍著她的肩頭,柔聲道:「像你這樣又年輕又美麗的女孩子,若不肯活下去,那還有什麼人能活得下去的呢?你若連活的勇氣都沒有,怎麼能替你姐姐復仇?」

    那少女垂著頭,跺著腳,流淚直流,反正已沒希望了,死了倒乾淨。

    劉卷道:「誰說你沒希望?」

    那少女霍然始起頭道:「你……你肯幫我的忙?」

    劉卷道:「也許,可是你一定要先將這件事說明白。」

    他扶著她在樹下坐了下來,靜靜的瞧著她道:「你至少總得先告訴我你是誰?什麼名字?」

    他目光是那麼溫柔,又那麼明亮,令你覺得他不但可以做你溫柔的情人,也可以做你忠誠的朋友。那少女低下頭,蒼白的面頰已起了陣紅暈,嘎蠕著道:「我姓梅……名繡雲」

    劉卷笑了,道:「這名字正配得上你,你也是這地方的人?」

    梅繡雲道:「是。」劉卷道:「就使在這附近?」

    梅道:「我們家種的田,也是沙家一個長隨的,父親沒有去世的時候,還在沙家的私塾裡教過書。」

    劉卷道:「所以你姐姐才會認得沙淨天?」

    梅繡雲咬著嘴唇道:「沙淨天小的時候,我父親最喜歡他,總說他又聰明,又能幹,文武全材,將來一定有出息,所以時常帶回家來玩,誰知他,……他竟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牲,爹爹在九泉下若知道他做的事。」

    說著說著,她不禁又輕輕啜泣起來。

    劉卷道:「你姐姐究竟是怎麼死的呢?」

    只是搖頭,流淚,什麼話都不說。

    劉卷知道這件事其中必有許多難言的隱衷,他本不願逼別人說出自己不願說的事。

    劉卷忽然道:「你的腳還疼麼?」繡雲又流著淚點了點頭。

    劉卷輕輕握住了她細巧的足踝,用一塊潔白的絲巾溫柔的替她擦淨了腳底的血污和泥沙。繡雲的身子已劇烈的顫抖起來,臉上更紅得像是晚霞,只覺全身再也沒有一絲力氣,連頭都無法抬起。全身都在發抖。

    劉卷用絲巾替她包紮著傷口,忽又問道:「你姐姐是不是上了沙淨天的當?」

    繡雲似乎已連一絲抗拒的力量都沒有了,無論他問她什麼,她都會毫不遲疑的回答。

    她說得雖然含糊不清,但劉流也已明白她姐姐在癡戀著一個人,那人卻是個薄情人,她姐姐為相思所苦,纏綿入骨,竟至一病不起,看到她姐姐死前的痛苦,所以才決心殺死這負心的人。

    劉卷哂道:「你說的不錯,他騙得她這麼慘,倒真不如一刀殺了她反倒仁慈些,可是……你是怎麼知道這男人就是沙淨天?」

    繡雲恨恨道:「我當然知道。」

    劉卷道:「是你姐姐告訴你的?」

    繡雲又流淚道:「她……她對他實在太好了,直到臨死時還不肯說出他的名字,但用不著她說,我也知道。」

    劉卷道:「為什麼?」

    繡雲道:「因為姐姐病重的時候,沙淨天總是藉故來探聽消息,看他那種鬼頭鬼腦的樣子,我就知道他沒有安什麼好心。」

    她咬著牙道:「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姐姐快些死,他才好放心跟九公主成親。」

    劉卷執吟著,道:「不錯,他若和這件事全無關係又怎會對你姐姐的病那麼關心?」

    繡雲道:「所以我姐姐死之後,我就決心殺了他。」

    劉卷歎了口氣。道:「所以你就到那裡去找他。」

    繡雲道:「我知道他時常都到那小屋子裡去的,所以就在那裡等著,等了兩天,果然被我等到了,可是……」

    她幽然接著道:「可是我也知道我絕沒有殺死他的力量,所以……所以我就……」

    劉卷摸了摸鼻子,道:「所以你就想到了那法子。」

    繡雲垂頭,低聲道:「我除了用那種法子之外,根本就沒有別的法子接近他。」

    美麗的身體的確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劉卷歎了口氣,苦笑道:「你不覺得這法子太冒險了些?」

    繡雲頭垂得更低,流淚道:「我早已準備殺了他之後,自已也一死了之。」

    劉卷沉默了半晌,忽又問道:「你姐姐是在那天死的?」

    繡雲道:「九月二十四,立冬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大前天晚上。」

    劉卷道:「那麼,她現在還沒有下葬?」

    繡雲道:「第二天就已經下葬了。

    劉卷皺眉道:「為什麼要如此匆忙?」

    梅道:「我五叔堅持要快些將她下葬,他老人凜說人死了之後,只為『人土為安』。」

    劉卷道:「你五叔?」

    繡雲道;「我父母都已去世了,什麼事都由叔作主。」

    劉卷又停了半晌,道:「我想……我想到你姐姐的墓上去瞧瞧。」

    秋風肅殺,已吹寒了白楊下的一壞黃土。

    單薄的石碑上很簡單的到著:「梅錦雲之墓。」

    一個被麻帶孝的少中,正跪在墓前,哀哀的悲哭著。

    劉卷和梅繡雲遠遠就看到這少年了。

    梅繡雲訝然道:「這人是誰?為什麼來哭我姐姐的墓?」

    劉卷也覺得很奇怪,道:「你不知道他是誰?」

    梅繡雲道:「除了二叔外,我們連個親人都沒有……那少年似乎己被他們的腳步聲驚動,突然跳了起來,用又手掩著臉飛也似的跑走。

    他身法居然很快,看來輕功的根基很不鍺。劉捲身形閃動,已擋住他面前。這少年從未見過身法這麼快的人,簡直是快如鬼魅,一驚之下,臉色都黃了,出聲道:「求求你,讓我走吧,我並沒有做什麼?」

    劉卷道:「你既然沒有做什麼事,為何要逃呢?」

    這少年道:「我……我……」突然出手一拳,向劉卷胸膛擊出。

    這拳居然也很快,看來他武功的根基也很不錯。劉卷又一閃,伸手就拿任了他的腕脈。

    這時梅繡雲也已趕了過來,這少年真恨不得將自己的頭藏到褲檔裡去,但梅繡雲還是看到了他,失聲道:「是你?」

    劉卷道:「你認得他?」

    梅繡雲道:「他是我的鄰居,小時候也常到我家去的。大約四年前去了京都,真是奇怪啊,他的樣子一點沒變。」

    她瞪著那少年,道:「小凡,我問你,你慌裡慌張,鬼鬼祟祟究竟在幹什麼?」

    小凡似乎剛流過淚,此刻卻在流著冷汗,勉強賠笑道:「我……我沒有呀。」

    繡雲道;「我姐姐死了,為什麼要你來披麻掛孝?」

    小凡道:「我……我……」

    他似乎忽然靈機一動,立刻大聲道:「教師一向對我很好,梅姑娘去世,我自然要盡盡心。」

    原來梅繡雲的父親是村裡的教師。

    繡雲道:「那麼我父親去世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披麻帶孝呢?」

    小凡怔住了,滿頭大汗如雨而落。

    繡雲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頭髮,嘎聲道:「你……你難道敢對姐姐……」

    她話末說完,小凡已跪了下去,以首頓地,嘶聲道:「我該死,求姑娘饒我我該死……」

    梅繡雲瞪著他,身子又顫抖起來,忽然狂吼道:「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但劉卷已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無論如何,他這麼做總是出於誠心,我若死了,若有人肯為我披麻帶孝,我也就死得很安心了。」

    繡雲道:「可是他……,他怎麼能對我姐姐……我姐怎麼會對他……」

    她又急,又怒,連話都不說清了。劉卷道:「你莫忘了,他也是人。」

    繡雲忽然放聲哭了起來,跺著腳道:「我錯了,我弄錯了,我不該去找沙淨天,我怎麼能在他面前那麼丟人?我以後還有什麼臉見人?」

    劉卷輕輕摟住了她,他的手臂是那麼溫柔,那麼堅強。無論多麼悲傷,多麼紊亂的心在這裡都似能獲得平靜。

    小凡仍然跪在地上,流著淚。

    劉卷道:「她死了你如此傷心,她活著,你為何不對她好些?」

    小凡流淚道:「小民不敢。」

    劉卷道:「不敢?為什麼不敢?」

    小凡道:「我是個低三下四的人,我配不上她。」

    劉卷道:「所以你寧可眼看著她為你而死?」

    小凡痛哭失聲道:「我不知道她會這樣,我也不知道她對我這麼好。」

    劉卷道:「無論怎麼樣,她病重的時候,你人總該去看看她的。」

    小凡道:「是她叫我莫要去找她的。」

    劉卷又道:「這女孩子若要你莫去找她,她的意思也許就是要你去找她,你若連這道理都不明白,怎麼能做男人?」

    小凡怔了怔,吃吃道:「但她說她永遠也不要再見我。」

    劉卷歎道:「那是因為她覺得你太沒有勇氣,所以才故意這麼說的,你若真的愛她,就該鼓起勇氣向她求親。」

    小凡道:「她若真有這意思,為什麼不說出來?」

    劉卷苦笑道:「她若肯說出來,就不是女子了。」

    小凡怔了半晌,忽然將頭撞在地上,病哭著道:「綿雲,我該死,我是個混蛋,是個呆子……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但害苦了我,也害了自己。」

    劉卷歎了口氣,道:「其實你也用不著難受,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每個男人都會變成呆子的。」

    看著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號淘大哭,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等小凡哭聲停下來的時候,劉卷就立刻對梅繡雲道:「我想請你做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答應?」

    繡雲輕輕道:「你說吧,無論什麼事我都肯答應你。」

    她似乎忽然發覺自己這句話說得有些語病,面色又飛紅了起來,在漸已西斜的陽光下,看來就像是一朵海棠。

    劉捲心裡也不禁泛起了陣漣潞,柔聲道:「那麼你趕快回家好好睡一覺,將這所有的一切事都暫時忘記。」

    繡雲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其實你用不著趕我走,我也不會纏住你的,我至少還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要臉……」

    她雖然在勉強控制著自己,語聲還是不免已有些哽咽,剛乾了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話沒有說完,就扭頭飛奔了出去,可是還沒有奔出幾步,腳下一個踉蹌,又跌倒在地上。

    劉卷苦笑道:「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好了,我們回去。

    當他轉身後,梅繡雲與那個小凡卻相視一笑。

    劉卷算準沙氏兄妹都已走了。

    於是他又回到那小屋,小屋果然空無人跡倒了的椅子也沒有按起來。他就像遺落了什麼東西似的,在屋子裡搜索了很久,表情看來很失望。

    顯然什麼也沒有找著。

    屋子裡有個很大的鐵火爐,現在還是秋天,這火爐自然已有很久沒有用過了。

    爐子上卻連一點灰塵都沒有。

    劉卷眼睛一亮,打開了爐門就發現爐裡子藏有小鐵箱,箱裡裝的竟都是女子梳妝的花粉。這小屋本是個很男性化的地方,只有這鐵箱卻顯然是女子之物,裡面每樣東西都很精緻,有個小小的菱花鏡,兩柄檀香木的梳子,幾盒粉也都是很上等的品質,這些東西的主人想必是個很講究修飾的女子,身份也一定不低,否則就用不起這麼貴的東西。

    一個和別人幽會過的女子,自然很需要梳搞頭髮,抹抹發臘,將自己重新打扮打扮,才好回去見自已的丈夫。

    但這鐵箱子卻絕不是沙依依的,更不是沙少爺的,因為他們身上的香氣很濃郁這些花粉的香氣卻很清雅。

    那麼,是誰把這鐵箱子藏在這裡的呢?劉卷用手指沾了些花粉,抹在鼻子上,仔細嗅了很久,嘴角漸漸綴出了絲滿意的微笑……門是開著的。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人自門外掠了進來。他穿著緊身的衣,以黑巾蒙面,身法快如急風,輕如飛絮,手中一柄長劍更急如閃電。

    長劍閒電般刺向劉卷的背心。

    這一劍之快,縱然是迎面刺來的世上只怕也很少有人能閃避得開,何況是自背後暗算。

    劉卷只覺背心寒劍風刺耳,再想閃避,已來不及了。劍尖已刺入他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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