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公主
露絲說了謊,小玉兒是清晨離開了,早上一陣微雨才過,空氣中便蕩滿了新葉抽芽的清香和濃烈的花香,陽光照得幾樹梧桐新發的鵝黃色嫩葉上的雨滴晶瑩剔透,院牆外一樹桃花含滿雨水次第綻放,紅如胭脂,艷如流霞。
那天是小白狐救了她,小白狐一聲清叫,那些惡人便倒在地上了。這時她走到一個小鎮上,沿街一線是高高低低的青磚鱗瓦小樓,深黑色的飛簷和素白色的粉壁在陽光裡清亮而又明淨。
各色的招牌和旗幌迎風輕蕩,石板街面上微雨漸干,一塵不染,空中天高雲淡,往來行人安閒自在。正午時分的陽光熱辣辣地灑在房舍和街道上,白晃晃的,於明亮中透出一種森嚴而詭異的氣氛。
街道的盡頭,遠遠地傳來喧鬧的婚慶鑼鼓聲,長長的街道兩邊高紮彩燈,高高的牌樓也綴滿紅綢,一派喜慶祥和。忽然間,喜慶的嗩吶聲大作。
街道拐角處,搖頭晃腦吹奏著嗩吶的樂隊走了出來。身後的新郎官,一身光鮮,氣宇軒昂地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緩緩而來。
一溜抬著各色聘禮的家丁隨後迤邐而出。看熱鬧的路人從四面八方紛紛湧來,嘖嘖稱讚著聘禮的豐厚和排場的盛大,眼神中滿是艷羨和猜測,人群中不知何人一語道破了眾人的疑惑:「秦大將軍要娶劉學士的女兒嘛,聽說還是奉皇上的聖旨呢!」
小玉兒自然不知道秦大將軍是秦木會的兒子秦勇,更加不知道劉學士就是劉士董,她小小年紀才不會去關心官場裡的大事,倒是花兒草兒可以說出個五六來,她小小年紀,更不會記恨自己的母親,當時只是一時氣話,這不,還不過三日,她就想媽媽了,早晨眼睛一張開,她便準備回家了,一時之間找不著露絲,便托了個小矮人說個信,然後興沖沖往家趕,可惜的是,她走反了,來到了秦家村,這裡是秦木會的封地。
小玉兒癡癡的看著那頂花轎,不知不覺的流下淚來。一個面色如雪的金髮碧眼的小孩走了過來,問道:「姐姐,你哭什麼,有什麼傷心事麼。」
小玉兒見他衣服補丁打補丁,想這小屁孩自顧不暇,倒關心我來了,但她心腸一向柔溫,低下頭說:「姐姐沒哭,是沙迷了眼。」
小屁孩說:你哭了。
小玉兒說:quot;我沒哭quot;說完這話她便笑了,她低下頭打量這小孩,發現他美麗異常,遠遠勝過《聖約天書》上那些畫著的六翅天使,女孩子愛美是天性,見他這般美貌,自然喜歡上了。
當下,牽著他的手去了對面的麵館。小玉兒觸手之際,只覺一片冰涼,不由奇怪的看了小孩一眼。
吃了飯,才知小孩無父無母,是個孤兒,小玉兒心生憐憫,想家中有錢,多一個人不多,便帶著他上路。
出了小鎮,問明了途徑,才知道南轅北輾了,兩人折而向西,玉狐卻呆在小玉兒的胸前呼呼睡,天黑時聽見狗吠之聲,已經走入村子裡了,小玉兒被狗嚇得又哎喲哎喲地驚叫。這個村裡人家不太多,多半都有很高的石牆,有一家的後窗戶還有燈光,是家小鋪,另有兩三家較貧寒的人家裡也有燈光,並有推磨的聲音。
幾隻大狗圍著她們的馬亂咬,小孩就怒聲叱著,喊叫一家住戶開了門。裡面出來了兩個人,問說:「是幹什麼的?」
小玉兒在馬上說:「請問,這兒有店房沒有?」就有人回答說:「這兒沒有店房,這是個村子,不是個鎮。你們要找店房,還得往南走十里地,高家鎮那裡才有店房呢!你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小玉兒和氣地說:「我們是從秦家村來,我們走得真累啦!勞駕,方便方便吧!叫我們在這兒借一宿吧!明天一早就走,我一定重重謝你們!」對面黑糊糊的人影就說:「家裡沒有多餘房子,太不方便,不行!」
小玉兒說:「我是女的,到你家有什麼不方便的呢?」
對面的人一聽原來是個女的,他們倒覺得有點兒奇怪了,就問說:「你的男人在哪兒啦?」
小玉兒聽了,覺得臉上一陣發熱,聲音也有點兒忸怩,就說:「我,我兩人都是姑娘,沒有男人。這個小孩是我表弟」她是吳地本地人,只有頭髮不是金色的。
有個人就說:「讓她們進去吧,讓到奶奶的屋裡得啦,怎能叫她個姑娘往下走呢?」另一個人卻說:「還得問問!」
於是又問道:「你個女的就出來走路,你們家裡也倒放心?你們是打算上哪兒去呀?」小玉兒不稍遲疑,就短歎了一聲,說:「沒法子,我們去西斯鎮,走錯了路,錯了宿頭。」
那兩個人全都無話可說了,於是一人騙開狗,一人就說:「進來吧!進來吧。」又說:「也就是你是姑娘,不然我們真不能留,因為我們家裡也有年輕的姑娘。」
院中果然還寬敞,有兩株棗樹.這時就有一個老頭子從東邊屋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托著一盞油燈。
那兩個男子都有三四十歲,他們藉著燈光一看,西屋裡就有個老婆婆的聲音說:「請進來吧!這是土地神給咱家引來的貴客。
昨夜裡我還夢見燈芯一個勁的爆花呢,今兒就從來了貴客,快讓我來見見吧!」院中的那兩個男子還不大放心似的,發著怔,。那持燈的老人好像是這兩個人的爸爸,他倒是叫兩個兒子們幫助去拿行李,並請小玉兒進了西房。小玉兒見這屋子很是窄小,牆壁上掛著許多灰土。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盞很暗的油燈,還有兩份竹筷子、粗碟子粗碗,屋後牆是一鋪土炕。
這時那拿著燈的老頭兒也走進來了,隔壁屋裡且有小孩哭聲。
土炕上放著兩份被褥,雖不十分髒,但上面的補釘很多。
一個被窩似乎是這個鄉下姑娘睡的,她倚身靠著牆,眼睛直向小玉兒看,另一個被窩裡就躺著那老婆婆,枕頭邊露出一團白髮。老婆婆滿臉皺紋,足有七八十歲了,她在被中要爬可爬不起來,就說:「姑娘進來啦?姑娘可別怪我,我老啦!這家裡的是我的兒子、孫子、孫子媳婦、重孫子、重孫女,我如今是個老廢物啦!我要是能夠起來,哪能容他們跟姑娘說那些廢話呀!他們都忘了恩了,他們都是花人家的錢養大了的。我從二十歲時守了寡,就在沙家,伺候那兒的奶奶、太太!」
小玉兒更是驚愕,原來這老婆婆竟是沙家的舊日僕婦,。
老婆婆又說:「現在聽說那兒的奶奶也成了老太太了,小爺的那位少奶奶當了家。娶那位少奶奶的時候,我還在那兒呢!過了兩年,我的眼睛就瞎了,太太賞了我五十兩銀子,小爺還叫少奶奶賞了我兩個元寶,叫我回家來養老。我們才修蓋了這所屋子,置了幾畝田地……」
老婆婆絮絮叨叨,小玉兒一言不發。一個像是老婆婆的孫媳,就是剛才那兩個男人的妻子,一個還抱著個孩子,都站在門外向屋裡看。
那姑娘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笑著說客氣話。小玉兒卻脫去了外衣和小褂,露出裡邊的紅襦,坐在她的被褥上,不說一句話。
老婆婆又說:「給人家姑娘做點兒什麼吃呀?把雞子兒煮幾個吧!」窗外的婦人就答應著。小玉兒笑著說:「您別讓嫂子們麻煩啦。」
老婆婆說:「不!我知道,您吃飯都晚,不像我們莊稼人,太陽還挺高就吃完飯睡覺啦。姑娘貴姓呀?宅子是在哪兒呀?老爺在哪兒當差呀?」
小玉兒便說了實話。老婆婆的耳朵還好,她都聽清楚了,就說:「小小姐也有女兒了,小玉兒躺下身歇息,可是氣味太重,只好起身點上了兩支檀香,污穢的屋子裡就瀰漫著裊裊芬芳的煙雲。
老婆婆使力用鼻子嗅著,笑問說:「我有十二年沒聞見過這香啦!這是萬壽香還是龍涎香呀?」
小玉兒笑答道:「這就是平常的檀香,是我們在半路上買的,不是帶來的。」老婆婆又絮絮地談著話。
隔壁有人拉風匣燒火,待了半天,老婆婆的孫媳婦,那個三十上下很憔悴的村婦,就給送來了七八個白煮雞子,還有醃白菜和黃米稀飯.白面烙的很厚的餅。檀香刺激得她直咳嗽,她把飯放在桌子上趕緊就出去了。
小玉兒下炕來落座吃飯,她剝著雞子兒皮吃。這一夜,小玉兒雖因身體疲倦,心情愁悶,一著枕就睡著了。
清晨院中雞叫,朝陽染上了破舊的窗紙,小玉兒就先起來收拾東西.並悄聲回答那老婆婆問的話。
那鄉下姑娘跟兩個媳婦進來送洗臉水、掃地,院中的孩子又哭,老頭兒也直咳嗽。
小玉兒對人是很謙卑的,她梳洗好了.就出屋拜見老頭兒和兩個媳婦。
原來這家是姓顧,家中一共十一口人,有老婆婆、伯伯、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那姑娘今年十七,乳名叫招弟,是大嫂的女兒.她雖名叫招弟,卻沒有招來弟弟,只招來個才三歲的小妹。二嫂有三個孩子,是二男一女。
這地方名叫左村,村內約有百餘戶人家,顧家在這裡有四五十畝地,也算是小康之家了。
如今小玉兒長得是這麼好,穿得衣裳又闊,既有大門庭中些謙卑的禮節,可又未改女子的溫柔和婉,所以才一會兒,她就跟這裡的兩個婦人處得很好。那家又留小玉兒吃了早飯,才依依不捨送小玉兒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