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艷走後,宣倩柔一直在病床上呆坐著,她將頭埋在膝蓋裡,雙拳自始至終沒有鬆開過,哪怕手心已經是血肉模糊。
刺痛從手心蔓延開來,她抬起眼,往日清澈的水眸血紅一片,像手心殷紅的鮮血,駭人至極。
此時的她,有如暴戾陰霾的惡靈上身一樣,渾身充斥著戾氣,陰森得讓人膽寒,那眼底深處,是深入骨髓的怨氣,觸目驚心。
她已經一無所有,她什麼也不用再怕了,就算是死,也要拖著他們一起,誰都別想好過,誰都別想。
叩叩兩聲,宣倩柔雙目一厲,向病房門口看了過去,她不開口,敲門聲也就繼續,在這深夜顯得尤其突兀。
「進來。」她聲音沙啞,漠然地開口。
房門打開,一個年輕的男人出現在她的眼前,宣倩柔皺眉問:「你是誰?」
「我叫古勁。」男人走了進來,摘下那副黑框眼鏡,雙眸再沒有往日的憨厚老實,而是精光四射,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宣倩柔道:「我來,是和你談一筆交易。」
風清雲再一次來到宣雨家樓下,習慣性地看著上面的燈光,眉目間有些舒展開來。
晚餐時,母親說了下午來宣雨這裡的事,那似是而非的答案讓他欣喜若狂,心臟處咚咚亂跳,如鼓在雷。
他們有了一個孩子,那孩子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出生,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更不知道會像誰。
在加勒比海時,他曾說過,希望有一個像她那樣的女兒,那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可愛最漂亮的天使,和她小時候一樣。
孩子,一個像她那樣的孩子。
風清雲想著那美好,嘴角揚了起來,仰頭看夜空,星光閃耀,月兒高掛,是極好的天色。
他轉身從車裡副駕座拿出一個盒子,紙腹撫摸著盒面,看著上面印著趣致的圖畫,唇角的笑紋越咧越大。
給自己的孩子挑選禮物的感覺,原來比想像中還要興奮和愉悅,那種滿足感像是得到了世間最美好的東西一樣。
風清雲笑了笑,帶上車門,就要往大樓裡走去,然而,才走了兩步,他就停下了腳步,笑臉瞬間斂了下來。
初春到來,乍暖還寒,宣雨穿了一件長及大腿的大衣外套,頭上戴了一頂毛茸茸的帽子,腳上穿著雪靴,靴身上吊著兩個毛球,十分可愛。此時的她,笑得眼睛月牙彎彎,那圓潤的笑臉紅撲撲的,誘人採擷。
讓風清雲臉色不愉的不是宣雨的笑臉,而是讓她笑的那個人。
孟爾冬正將一條桃紅色的毛線圍巾一圈一圈地仔細圍在她的脖子上,嘴裡動著,不知在說著什麼,引得宣雨笑容滿面。
整理好她的裝束,孟爾冬又寵溺地瞪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鼻子,這才自然地扣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風清雲隱在黑暗中,看著他們手牽著手地走出大樓,很快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們看起來,是如此的般配和親密,一顰一笑間,都像是醞釀了多年形成的默契一樣。
酸,澀,苦,幾種滋味夾雜在一起,讓風清雲說不出是何等的一種滋味,只是他手中的那只玩具盒已經被他捏的變了形。
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風清雲才後知後覺地跟了上去。
春夜,風帶著濕潤的氣息襲來,拂打在人的臉上,冰涼透骨。
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面,風清雲遠遠地跟在宣雨和孟爾冬的後面,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唯有手緊緊地捏著一個玩具盒。
他們的手時常扣在一起,他們經常相視而笑,他們經常停留在馬路上的小攤上對著一些小商品評首論足,一言一行之間,都給人一種這是一對要好的小夫妻的感覺。
孟爾冬總是將宣雨護在裡面,不管是過馬路還是在路邊攤,生怕她磕著碰著,看她的眼神無比的寵溺和縱容,就連相隔甚遠的風清雲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樣溫馨甜蜜的畫面,卻刺痛了風清雲的雙眼,那雙深邃的眼中越發的變得幽深起來,有著濃濃的失落和恐慌。
他們看起來如此親密要好,自己,會從此失了她嗎?
想到這個可能,風清雲的心就抽了起來,像是被一把鈍刀給狠狠地拉鋸了一下,鮮血淋淋。
孟爾冬,這個名字真如一把利刃,在他不提防的時候就刺向他,一不小心,就會被擊中死穴。
然而,風清雲此時卻又無比的羨慕孟爾冬,因為他站在宣雨身邊,因為他讓她無負擔隔閡的笑。
趁著宣雨在挑選嬰兒的小鞋子時,孟爾冬回頭看了一眼,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有人在跟著他們一樣。
「這雙怎樣?還是這雙?老天,都好可愛,我好喜歡,我要選哪個?」宣雨的雙手都擰著兩雙十分可愛的嬰兒小鞋子,皺著鼻子苦惱地問。
孟爾冬收回目光,順著她的手看去,一雙粉色的,一雙棕色的,只有他的手指般長短,十分漂亮,他寵溺地笑著:「都喜歡就都買了,反正也不是買不起。」
宣雨的雙眼一亮,黑如點漆的眼睛亮得如同璀璨的鑽石一樣,說道:「我也有這想法。」但很快她就洩氣地道:「可是家裡已經很多了。」
孟爾冬失笑,確實,網上淘來的,街上買來的,她現在的那個屋子,幾乎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見一件小孩子的物品,像這樣的鞋子,早已經有好幾十雙。
「買,咱不差錢,讓孩子一天換幾雙。」他笑著縱容,從大衣裡掏出錢夾,邊掏錢邊說道:「 不過只能兩雙,再多的,我們去名牌店買,有質量保證。」
宣雨點頭如小雞啄米,笑瞇瞇的心滿意足地接過老闆打包好的鞋子,寶貝似的摟在懷裡,生怕人搶了似的。
孟爾冬看著她恬靜美好的笑臉,那洋溢著滿足的幸福,讓他的心裡猛地一動,他乍然開口道:「小雨,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