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雨從警察局裡走出來時,天色已經全黑,聖誕節的夜,漫天絮絮地下著飛雪,街上行人卻毫不閃躲,在雪中嬉戲笑鬧。
也是,總是要下雪,才有過節的氣氛,她扭頭看了身後的警察局一眼,苦笑出聲,大過節的,自己成了犯罪嫌疑人呢。
淒涼地步下台階,才走了兩步,就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向她衝了過來。
還沒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宣雨就被一個熟悉的懷抱給摟著了,她皺了皺眉,歎息一聲,這麼狼狽的時候,還是躲不開啊。
「有沒有事?他們有沒有為難你?」風清雲焦急地抓著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就怕她給警察虐待了,屈打成招。
宣雨有些好笑,敢情這位真當二十一世紀是滿清時期,上刑堂會使用十大酷刑來威逼犯人了。
她抬起頭,看他一眼,他俊朗的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看來是真的怕她被虐待了的,冰冷的心裡不禁微微帶了些暖意。
只是,他這時不是應該到醫院去探望那個嬌柔的未婚妻麼,畢竟她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女人。
「你來幹什麼?」她掙開他的手,退後一步,淡淡地開口:「這時候,不陪著宣倩柔,過來這裡幹嘛?也不嫌晦氣?」
看她冷淡的樣子,風清雲只覺得心頭一陣無名火起,那因為擔心憂慮的心被她的態度一下子給刺激消融,眼看著就想要發火,看一眼那藏在黑暗中幽幽的警察局,不由生生按下那股子火氣。
「回去再說。」他不顧她的掙扎,拉起她的手,招來一輛出租車就上去。
在警察局大半天,宣雨也累了,懶得去和他在大街上拉拉扯扯,順從地坐在車裡,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燈紅酒綠。
越來越多的煩心事湧上來,似乎都和宣倩柔有關,這次是進警察局,下次,她不知道會不會是進醫院還是上法庭?
無聲地歎一口氣,冰涼的車窗被她呵出的熱氣蒙上一層水霧,氤氳朦朧,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將整個世界都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有時候,看不清,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可遺憾的是,即使是朦朧,那也只是瞬間,一如此時,水霧不過頃刻間便又消失,外頭呈現給她的,還是那冰涼又現實的世界。
出租車朝著她家的方向跑,越來越熟悉的路況,有那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那對小夫妻開的餛飩店,和那咯咯直笑的小嬰兒。
「停車。」她忽然開口。
出租車停了下來,她扭頭看了風清雲一眼,淡道:「你自個回去吧,我隨便走走。」說罷不等他開口,打開車門就走了下去。
風清雲扔下一張毛爺爺,說了一句不用找,就下車跟了上去。
他跟在她後面,踩著她在路燈下的影子,看著雪花落在她的身上,那小小的身子在寒風中,愈發的瘦長。
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背影變得如此蕭條,她的肩膀變得如此纖弱,她的人,變得如此孤獨。
他的小魚,應該是樂天的,笑的眉眼彎彎如向日葵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是敢對他指手畫腳,大吼大叫的。眼前淡漠又疏離的人兒,到底從何時變成這樣?
她變了,變得讓他既心痛又難過,變得讓他惶恐又膽怯。
她身上那股子離他越來越遙遠的氣息,越發的濃郁,讓他害怕得想要發狂。
真的害怕抓不住她啊!
宣雨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佇立在十字路口,安靜地等待著綠燈,世界彷彿一片寧靜,時間仿似驟然停頓了,連帶著她的心,也變得寧靜起來。
前些日子那些煩躁和鼓噪,那些喧囂雜事,像是一下子離她很遠很遠,整個腦袋都跟著變得空靈起來。
她微微仰著臉,唇角勾起一絲微笑來,或許,不再執著,會讓自己好過點。
風清雲站在她旁邊,側頭堪堪看見她嘴角的那一抹笑來,心裡猛地一跳,那股子不安在胸臆間越擴越大。
她這樣笑,讓他很不安,像是對一切都漠視,都不再在乎一樣,讓他感到很害怕,也很悲涼。
寧願她大哭大叫,寧願她抓著自己苦苦哀求,卻也不要這麼笑,這樣笑,讓他很不踏實,心裡一絲確定都沒有。
他抓不住她了嗎?真的會失去她嗎?
綠燈亮起,宣雨徑直走在人行道上,似乎沒有發現風清雲,但更多的是,她漠視,也無所謂。
來到那對小夫妻開的餛飩店,店裡的客人很少,依舊是男的在廚間忙碌,女的抱著孩子在收銀台上逗弄著孩子,偶爾有客人來,就將孩子放在旁邊的嬰兒座椅上,招呼忙碌。
看見宣雨進來,那眉清目秀的年輕少婦衝她一笑,淡淡地一笑,抱著孩子走了過來,問道:「老樣子嗎?」
宣雨點點頭,衝著那長著兩顆小豆牙流著口水的孩子一笑,伸手輕輕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後,坐了下來。
少婦又瞅了一眼跟在宣雨身邊顯得有些侷促的大男人,瞧他一身名牌,渾身散發著不可言喻的貴氣,卻又帶著些傲然和疏離,想問又不好問,只好看向宣雨:「你朋友?吃些什麼?」
宣雨淡淡地瞥了風清雲一眼,還沒開口,風清雲就先她一步說道:「和她一樣。」
那少婦笑著點頭,抱著依依呀呀的孩子走到透明玻璃窗間隔開的小廚房跟前喊了一聲,那憨厚老實的男人衝她一笑,目光帶著溫暖和喜愛,點頭又忙碌開。
風清雲順著宣雨艷羨的目光看去,不過是平凡的一對小夫妻,衣著普通,容貌一般,但只一個眼神便有著無與倫比的默契,她這是在羨慕?
看著宣雨美好的側面,她艷羨的眸光帶著隱隱的嚮往,風清雲的眸子頓時變得幽深起來。
想要平凡的幸福生活嗎?可他們這樣身世的人,從出生,就注定了要走一條不平凡的路。
小魚,你怎麼就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