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其人,與鳳以林關係匪淺。玉卿衣也說過。但他正是忍受不了隆恩浩蕩,才離開了皇宮隱居在這山林當中。幸好他並非當真是朝廷那派的人,否則林若惜與蕭子涼哪裡還會有命離開此地。
當晏雪的手從林若惜腕處離開的時候,他當真是憂心忡忡了。
「你這蠱……恰恰是很多年前與我不太對付的另一位宮廷蠱醫的司南鳳的手段,司南鳳的行徑我一向不齒,便是其並非濟世救人的想法,而是借醫人不斷求手段高明、武道至上。」他睨了眼林若惜,「你何時竟能惹到司南鳳?」
林若惜明白對於晏雪這般清靜無為的人,最好不要再將江湖紛亂帶給他,所以她收了手,輕聲道:「並非司南鳳,而是九天門南宮錦。」
「九天門為何要對你行這等狠烈做法?」晏雪更是驚訝。
想起洛景寒,林若惜的心中又是針扎的疼。
「九天門與地獄門向來鼎立江湖,爭鬥不斷。南宮錦希望借此能控制我來害門主而已。」林若惜簡明扼要,沒有細究其中更多因緣。
晏雪點了點頭。
「司南鳳最驕傲的,便是他太過喜愛的蠱毒。我一生破過他三百六十餘種蠱毒,想不到今日居然還是牽連而來。」
聽他如此說,林若惜連忙起身,斬釘截鐵的道:「我的毒不需要治,更不需要你與其博弈,我不喜歡將你再牽累出來。」
「可是這子母蠱若是不除,你便只有一年的命數。」
「那又如何?」林若惜挑眉,「生生死死總有時,夢醒黃粱都是空。」
見其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林若惜反倒是軟言安慰著晏雪,「是我不讓你出手,正如同你本已歸隱山林,我不想讓司南鳳發現你的蹤影對你糾纏不休。何況九天門南宮錦始終是正道盟盟主,行事不會這般不顧道德,所以他一定會給我解藥的,你放心。」
她的景寒大哥……一定不會不管她;但是南宮錦,呵,說這般話的時候,自己都沒底氣。
晏雪這才作罷,不再糾結於這與司南鳳的宿命淵源,為何到此還不結束。
正在此時,蕭子涼已經赫然起身,盤腿之後真力運轉,只覺內力比之以前,不減反增,而與原先時時刻刻火燒火燎的感覺大相逕庭的,便是這熱氣已經變的溫暖,與另一股清氣,結成兩股自然之力,不再是橫衝直撞,而是自由舒暢的運行著。
這一著哪裡是蕭子涼能夠預料到的,他赫然像是明白了一樣,跳下床衝了出去,只見晏雪正蹲在他自己種的那小畖菜地上拔著雜草,頭也不抬的說道:「你娘子在做飯。」
明明是他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蕭子涼的心頭卻流出了幾分暖意,轉過身去,不遠處的灶房裡,林若惜正垂頭切菜,不施粉黛的面龐上儘是細汗,因灶火升騰而微微染紅的頰上仿若塗了不染自紅的胭脂,何等的清麗可人。正是這等若小家安滿的情形,讓蕭子涼心中方才勃然的怒火,盡數消弭。
他如何能怪她。
哪怕是騙他入甕的計策,卻也是要替他療傷的方法。大丈夫大英雄又怎能偏執一時,而不著眼於當下。當下便是:站在那裡的女子為了他蕭子涼付了心、付了身、付了半生功法、付了一切,是他蕭子涼的女人。
想到這裡,他再不能生出對她發怒的緣由,而是大步走進灶房,立在門旁。
林若惜正沉在自己的思緒裡,哪裡注意到蕭子涼,等到陽光盡數擋去,才瞬間反應過來,抬眼看去,突然「噗」的一聲嬌笑了出來。
顯然此刻蕭子涼的狀態並非太好,昨日他赤裸著上身站在院中與晏雪話事,然則今日面上卻覆著綠油油的藥,身上還穿著晏雪那不夠身量的衣裳,怎麼看都有點損這地獄門門主的威風。
蕭子涼才不管這些,上前就摟住林若惜的柳腰,沉聲道:「我值得麼?」
在蕭子涼自己看來,他並非是個值得托付的人,更不是個會有女人傾慕的人。全在乎自己的外貌醜陋、行事乖張,但偏偏如此,面前站著的卻是他再也不會懷疑的女子。
林若惜掙扎了下就軟軟的靠了過去,柔聲道:「值得不值得,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沒有什麼可以公斷這種值得。」
他一點都不可悲。只有他自己曉得得失,誰也評斷不了。
蕭子涼忽然想起林中她與風茗軒的那句觸動人心的對話,再不多言,緊緊的抱著這個屬於自己的珍寶,心底更是矛盾、錯亂,她想要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給不給的了,只有當下,便是永遠。
「啊!菜糊了!」鼻內忽然聞見一股焦味,林若惜大喊了聲,手忙腳亂的衝向灶台。
而晏雪也聞言趕到,捶胸頓足,「我老人家種了那麼久的菜啊!」
在這山間小谷,分明是時光如流水。
林若惜與蕭子涼二人,再沒有比在這裡更一心一意的了。極盡繾綣,分外浪漫。
五日之後,林若惜甚是緊張的站在蕭子涼端坐著的木凳面前,看著晏雪用一個頗粗的針挑起覆在他面上的藥,一點一點的去除之後,蕭子涼忽然抓住晏雪的手,柔聲對林若惜說:「你先出去。」
林若惜不應,甩手撒嬌。
晏雪被這兩人鬧的毫無辦法,索性瞪眼道:「你夫君明顯是不好意思,想洗乾淨臉再讓你看一張完美無缺的面相,虧你聰明一世,快出去!」
林若惜頓時嬌顏羞紅,薄嗔的看了眼晏雪,這一眼當真是萬千風情,連晏雪這看慣後宮美色的神醫也為之一蕩。
待林若惜出去後,晏雪狀似無意又似無聊的問:「你們何時準備大婚?別忘了給我送份請柬,老人家雖然多年未出江湖,這一趟也還是要見證下的。」
蕭子涼半晌無話,終於在晏雪快要沒耐心的時候應了一句:「會的,待門內元氣恢復。」
晏雪總算是安下心來,至少雖然林若惜口中說的蕭子涼愛的是別人,但此人好歹是個很負責任的男人。
剔除掉蕭子涼面上多餘的藥膏,他很滿意的打量了眼自己的傑作,然後說道:「可以了,洗把臉去見你的小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