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四章 一個抓魚的故事
探長布萊德見我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已經猜到我在想什麼，他輕輕的搖搖頭，頗有些無奈的對我說：「其實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追究那個證人的罪行，但作為一個警察，我有我的職責，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不可能把話說的這麼明白，懂我的意思嗎？」
我兩手一攤：「不明白……謀殺這麼大的事情，你為什麼會不追究？這很難讓我相信吶……！！」
探長布萊德：「不是不追究，而是暫時不追究……」
暫時不追究……？這算哪門子邏輯……？
探長布萊德：「你聽過抓魚的故事麼？」
抓魚？怎麼又扯到抓魚上了？你是想抓鹹魚還是鮑魚啊……
探長布萊德告訴我：「從小，我父親是一個漁民，當我每次隨他出海捕魚的時候，我都會看到他只抓公魚，卻放走小魚和母魚，我問他這是為什麼，他說，這是很早就有的一個規矩，公魚可以拿來吃肉，母魚留著下崽兒，小魚要養肥一點兒再抓，如此循環，魚類資源才不會枯竭，假如我一次性將所有的魚全部抓走，那麼不出幾年，所有的漁民就要失業了……」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你說的這個我知道，可這跟你不追究證人有什麼關係……？」
探長布萊德：「當然有關係，如果我把科迪比作是海裡的公魚，那麼你說的那個證人就是母魚或者小魚崽子，抓到一隻公魚，我可以升職加薪，而那些母魚或者小魚崽子暫時對我用處不大，我為什麼不把他們養肥一點兒再抓呢？」
啊……？養肥一點兒……？
探長布萊德：「你所說的那個證人，現在還只是幫派裡的小頭目，不過照我估計，一旦大老闆科迪鋃鐺入獄，他原來手底下那些流氓就會分裂成好幾個幫派，然後趁勢而起，一方面，他們會不斷的擴充實力慢慢壯大，另一方面，在發展的過程當中他們會相互吞併，而對於警察來說，罪犯，既是我們的敵人，但同時也是我們手裡的資源，只要有罪犯，我們警察就會有工作，如果罪犯都沒有了，那政府還要我們警察有什麼用呢……？況且，我認為，罪犯是永遠都抓不完的……」
我非常吃驚的問探長布萊德：「那……你的意思是說，你在利用罪犯和政府部門做交易……？」
探長布萊德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你非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你知道嗎，政府每年撥給我們地區警局的預算是根據犯罪率來提供的，犯罪率越高，預算就越大，有了財政撥款，我們警局的薪水，福利，甚至設備才會有所提升，而在一些罪犯較少的地區，那裡的警員整天無所事事，除了政府應給的法定工資，基本上沒有任何額外的收入……」
我很不理解探長布萊德的理論：「要你這麼說，只要犯罪率越高越好，那你們這一區的治安怎麼辦？老百姓不用過日子啦？」
探長布萊德搖搖頭：「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這需要掌握好一個平衡度，既要保留相應的犯罪組織，又要適當的打擊黑幫勢力，這是一門學問，你作為一個外行人，具體怎麼操作，你是不會懂的……總之你記住一點，警察，無論在任何國家，它的作用是抑制並減少罪案，而不是徹底消滅，真正能徹底消滅罪犯的……是制度，這個社會，只要還存在階級制度，還存在貧富不均，黑幫就會永遠不會消失，你明白了嗎？」
聽完這番話，我忽然有種迷茫的感覺，之前多年積累在我心中的價值觀被瞬間打破，彷彿是失去了信仰，我信仰的道德，信仰的善惡標準，信仰的是非對錯，統統不復存在……難道這就是一個老警察天長日久所領悟出來的人生經驗嗎……？
好吧……或許他說的沒錯，或許是我太年輕，一時接受不了這麼大的思想差距，可不管怎樣，探長布萊德已經答應了暫時不追究小六，這不是挺好的麼？不過，這時我突然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於是我又問他：「你剛才說不追究證人，是因為想等他們勢力坐大再抓，對不對？」
探長布萊德沒有給我一個很明確的答覆，但他卻掰起手指頭跟我講：「首先，我還有十五年左右才能退休，按照內部規定，我還有兩次陞遷的機會，如果我現在把所有人一次性抓光，那我干到退休也只能升一次職，其次，假如我留下幾個小頭目，讓他們慢慢發展，等他們變成大魚以後，我們警局就又有了新的資源，到那時，我再抓幾個，就又有一次陞遷的機會，這麼簡單的算數，你……」
「好……！！好……！！你厲害……！！佩服……！！」探長布萊德話沒說完，我馬上打斷他道：「聽上去好像蠻有道理的，可是，你現在和我說這麼多，你就不怕我都告訴那個證人嗎？他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並且有所防備，到時候你還能抓的住他們麼？」
探長布萊德十分有自信的望著我：「你儘管說，但我敢保證，他絕對不會聽你的！！」
我一愣：「為什麼……？！！」
探長布萊德陰險的一笑：「為什麼……？！！呵呵……你那個證人犯了那麼多事情，要想輕輕鬆鬆脫身可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第一，他必須要請一個好律師為他辯護，第二，他必須要繳納高額的保釋金，光憑這兩項，就需要很大一筆錢，你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慮，換做是你，你會心甘情願損失這麼多花費嗎？」
我：「嗯……應該不甘心吧……所以呢……？」
探長布萊德：「所以，為了挽回損失，為了彌補心中的不平衡，他會加倍地去賺黑錢，繼續去幹自己的老本行，繼續犯罪……一開始，他可能心裡想只要把損失的錢賺回來就行了，但是，隨著天長日久，他的貪慾會不斷地擴大，因為他已經適應了賺快錢的生活，根本就無法收手，到那時，早就把你當初的警告忘得一乾二淨，在權利和利益面前，任何人都抵擋不住誘惑，你經常賭錢，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啊……這……好你個布萊德……！！你……你居然能算計到這個份兒上！！你簡直是人渣中的精英！！這算哪門子的警察……？！！英女皇不選你做首相，你委屈大啦！！！
說到最後，探長布萊德送我一句精闢的總結：「資本主義是一個非常自由的國度，在這裡，只要你不犯法，任何事情都可以隨便做，請注意，這個法，指的是法律條文，而不是好與壞，對與錯……Understand？（你的……明白？）
擦你妹的……！！直到這時我才發現，什麼警察，什麼正義，什麼司法制度，統統都是狗屁！！你們這幫道貌岸然的傢伙和黑幫根本就是蛇鼠一窩！！
我再次陷入了茫然，比之前的茫然還要茫然，正當我糾結的時候，探長布萊德拍拍我的肩膀：「我已經和你說的夠多的了，而且你也得到了我不追究的承諾，現在可以把你說的證人叫出來了吧……？！！」
我看著眼前的探長布萊德，他好像變成一隻魔鬼，然後在我前面挖了個坑，一邊挖，一邊朝我說道：「看見沒？這是個陷阱，還在等什麼呢？趕緊跳進來吧……」哎……我很猶豫，到底該不該把小六交出來？交出來的話，就等於中了他的圈套，不交，我和小六就都有可能被大老闆科迪殺死，究竟是交還是不交？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我決定還是把小六交出來，正所謂，兩者相害取其輕，沒有探長布萊德，我們就扳不倒大老闆科迪，至於他將來怎麼對付小六，大概也得等個三五年以後再說，也許，到那時小六會及時收手也不一定呢？
最終，在我的安排下，小六和探長布萊德見面了，在抓捕大老闆科迪以前，我和小六被當成污點證人被警方保護了起來，一連三天，警察都在給小六錄口供，當然，我和小六事先商量好，盡量把自己的責任推到大老闆科迪身上，同時，有些幫派裡的潛規則我們還是要守口如瓶，倒不是我們講仁義，只是我琢磨著，不能把大老闆科迪逼的太慘，若是判刑判的過重，他會把所有事情全抖落出來，那樣對大家都沒好處，我的目的，就是想讓他老實一陣子，等我把該辦的事情辦完，科迪在不在監獄都無所謂了……
錄完口供以後，警方掌握了大量證據，緊接著，逮捕令也批了下來，大老闆科迪在一個下雨的深夜被警察帶走，據說當他進警局的那一刻，他放言出五百萬要查出出賣他的奸細，哼哼，查吧，都快進監獄了還敢這麼狂，他難道不清楚，從他被抓那時起，外面的人誰還會把他再當回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