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該死的造物主
所以說,人啊,永遠都不要說自己有多堅強,再強大的軀體,也會有一個脆弱的靈魂,當你處在一個殘酷的環境裡,到處都是屍體,頭顱,人的內臟,血淋淋的,還有一些你不該看到的東西,更可怕地是靈魂被撕裂的那一瞬間,你還能挺得住嗎?
小娟在我鬆開被子的一剎那,奮力地朝床邊滾下去,我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但我絕對不允許她這樣做,短暫的驚嚇過後,理智又再次控制了我的身體,我急忙撲上前去,用自己的體重狠狠的壓住她,終於制止了她的過激行為。
暫時壓住了小娟並沒有解決問題,這時我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在綁住小娟之前,我忘了找樣東西塞住她的嘴巴,像她這麼個叫法,要是不小心咬到舌頭可就慘了,情急之下,我顧不了許多,順手將自己的小臂堵進小娟的嘴裡,以防止最壞的情況發生。
就這樣,在我不懈的努力之下,終於把情況控制在一個很小的範圍,我們就這樣僵持著,你來我往,不知道過了多久,最終,小娟折騰到自己體力不支,消停了。
等待小娟安靜了以後,我不敢大意,一直保持著原有的姿勢,直到我感覺手腳發麻,才小心的從她身上慢慢起來,出於安全考慮,我並沒有給小娟鬆綁,還是等到她真正清醒的那一刻再說吧。
我身體靠在枕頭上,大口喘著粗氣,太累了,不僅僅是軀體,心也很疲憊,腦子裡不停的回想著剛才的場面,心裡愈加難過,同時也在思考著問題,人,為什麼要吸毒呢?空虛嗎?寂寞嗎?還是為了刺激?
也許,這種精神層面上的東西,永遠都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不過以前有人就這個問題研究過,人的不安定和痛苦往往來自於精神與肉體的矛盾。人們往往不是忘記了精神的存在,而追求肉體的滿足,就是忽略了肉體的存在,而追求精神的滿足。
這兩種矛盾狀態都會帶來痛苦,使人被自己踐踏、異化,或者應允他人對自己的控制,其結果都是精神被支配,肉體被奴役。或者更直接的,他們直接被自己的夢想所控制和奴役,而夢想是被社會操縱的,於是他們就逃不過失去自由和自我的下場。
望著在一旁疲憊的小娟,我心裡感到很無助,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毒癮不比一般的東西,從你斷糧的那天開始,越往後情況就越嚴重,我沒有醫學常識,不知道小娟究竟到了什麼地步,要是戒毒方式不正確,出現反效果該怎麼辦?
就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我這樣做是為她好,還是我太自私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小娟承受這巨大的痛苦,全是為了我,或許,她沒遇見我之前,生活也並不像現在這般艱難,所謂的幫助她,無非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我迷茫了,開始否定自己,否定所有的一切,到底整個社會的道德標準,是以什麼為依據的呢?政府的言論?大眾的評判?教科書?我甚至連對與錯都分不清楚。
沒辦法,我已經在困惑中迷失了自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靜靜地守在小娟身旁,直到她醒來,可能答案,就存在於時光的運行中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就這麼一直待著,感覺有些睏,眼皮也越來越沉,正想閉上眼睛瞇一會,小娟在那邊卻有了動靜,她聲音很小,不停地念叨著:哥哥,我渴了,水……水…………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拿過一瓶水,用手扶著小娟的頭,一點點往下灌,這時候,小娟開口說話:鬆開我吧,我自己來……我想了一下,也該差不多了,老這麼綁著她也不是個事兒,於是我把小娟的身體翻過來,想要解開她的雙手,無奈剛才綁得太緊,一時半會兒還弄不開,只好翻翻小娟的手提包,終於讓我找到一把修眉刀,費了好大的勁,到底是弄開了。
小娟鬆開了雙手,拿起瓶子喝水,我拿著這把修眉刀,感覺有些不安全,於是我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把它掰斷,然後藉著上廁所的機會,丟到馬桶裡沖走了。
喝完水的小娟顯得有些消沉,這時我發現她手腕上那清晰的勒痕,心裡感覺很難受,我拉過她的手腕,輕輕地揉著,一邊開口問她疼不疼?
小娟沒有說話,只是用複雜的眼神望著我,我不知道她想幹嘛,只能就這樣一直等待著,忽然,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好像已經從她的眼睛裡讀出了一些東西。
我故意避開她的目光,然後幫她蓋上被子,柔和的對她說:你先休息吧,我再陪你一會。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著,我背對著小娟,心裡很無奈,說實在,我真的很想馬上離開這裡,我明白她的心思,此時此刻,我最怕的就是她跟我說話,因為我知道,她想對我說的事情,恰恰就是我最不想聽到的。
「去買包煙,你需要些什麼?幫你帶回來。」我實在忍受不了這份壓抑,於是就找了個借口,打算出去透透氣。
「等等…………」還沒來得及走出門口,小娟終於說話了,我怔怔的立在門邊,心臟一下子就收緊了,就好像一個在等待審判的犯人,該來的事情是擋不住的,看來是到了我做決定的時候了。
小娟慢慢地從床上爬起來,用手扶著牆,一點一點地挪到我身邊,然後,「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她抓住我的褲子,一臉慘笑地對我說:哥哥,你就別管我了,我……我下次一定堅持不住的…………
說到一半,小娟停了一下,大喘著氣,貌似已經沒有更多的體力了,隨後,她又閉上眼睛,想了半天,艱難地對我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可是我受不起,我……我太難受了,你就發發慈悲,給我吧…………要不……要不我當你的小老婆,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你有對象,你就當……就當玩我……玩我,好不好?
說完,她扯開自己的衣服,一邊拉過我的手來,按到她的胸部,一邊諂媚地跟我說:你看……你看,雖然我現在是瘦了點,可是我……我會伺候人,你就幫幫我,當是做做善事……我會好好報答你……所以你,行行好,行行好……讓我來一針,就一針……我……我保證……保證讓你滿意……呵呵呵……
小娟喘著粗氣,斷斷續續的把話說完,然後討好似的笑了起來,她笑得好陰森,好恐怖,就像一隻女鬼。
我呆呆的聽她把話說完,整個人就好像掉進了一個大洞,不停地往下墜,往下墜…………
要是換做以前,我會狠狠的抽她一個大嘴巴,然後正義凜然的告訴她,你真的很賤,很賤,你知道嗎?你的自尊心都去哪了?你不是說過要戒的嗎?就為了那麼一點東西,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可現在我做不到了,剛剛就在眼前發生的那一幕,觸動了我的心靈,小娟那殺人一般的眼神,蒼白的臉頰,玩兒命一樣的掙扎,還有那聲絕望的嚎叫,就好像一波強大的精神攻擊,徹底摧毀了我最後的防線,轉瞬之間,道德,責任,正義感,統統被炸成一個個碎塊,好像在嘲笑我,嘲笑我是個傻子,一邊嘲笑還一邊對我說:愚蠢的人類啊,你那殘弱的道德底線,能與偉大的造物主相對抗嗎?
不得不承認,我輸了,輸的很徹底,人都是有弱點的,又或者說,跟弱點沒什麼關係,我敗給了高高在上的造物主,從這個東西被發明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所有跟它有關係的人都會被奴役的下場,我也不例外。
其實我跟小娟又有什麼區別呢?爛賭鬼一個,靠賭吃飯,有今天沒明日,口口聲聲說要戒賭,次次都以失敗告終,有錢的時候紙醉金迷,沒錢的時候萬人唾棄,我的下場,絕對不會比小娟好到哪裡去。
我慢慢地扶起小娟,然後把她抱起來,她真的很瘦,瘦的就像一把骨頭,我連隔著衣服都能摸到她硬邦邦的肋骨,我強忍著心中的悲憤,哽咽地告訴她:都是哥哥不好,讓你遭罪,以後哥哥好好對你,你以後做什麼我都不管你,好麼…………
「社會就像一個黑洞,吸走了我的愛人,只留下我自己…………」我輕輕地哼著一首歌,麻木的望著躺在地下的小娟,在激烈的思想鬥爭過後,我終於把那包白色的東西還給她了,小娟正閉著眼睛,臉上表露出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她嘴唇微張,嘴裡也隨著我的歌聲一起鳴唱,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鳥,自由自在。
沒有了慘叫,沒有了痛苦,更沒有剛才的那份歇斯底里,一切都回到了從前,而改變的卻只有我自己。我很明白那種感覺,就像在天上飛,沒有了時間,空間,重力的概念,一切都很美好,就算是別人罵你,你也會覺得分外動聽,只不過,很久沒有體會到了。
小娟正在享受著神經刺激帶來的無限快感,她已經完全墮落了,沒法回頭了,或許在我遇到她之前就是這樣了,我的好心和我的善意,反倒成了多此一舉,我盯著那根針管,忽然冒出了扎一下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