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廁神
早上醒來，全新的一天開始了。我告別了妹子，去賭場報到。我按著之前的記憶，來到上次老頭帶我來的地方，穿過走廊，摁了門鈴。不一會，門上的小窗口打開了，露出了一雙眼睛，我說明了來由，被告知，稍等。
不一會兒，門打開了，可能是時間比較早，保安只有兩個，上次那個面相兇惡的人不在，我想可能是換班吧。進去後，直接為我打開了裡面的門，路經1樓的賭場，人不多，大概只有3-5個，全都集中在一個檯子上在玩21點。我隨便看了兩眼，沒什麼意思，就徑直上樓找經理。
上到頂樓，我敲開經理辦公室的門，進去了，順便跟他打了個招呼，經理象徵性的跟我握了下手，然後開始談工作的事情。等一切都談妥了，經理打了個電話，不一會上來一個人，我一看，暈死，這不就是那天在吧檯笑話我的侍應生麼？真是冤家路窄。
經理給我們互相做了介紹，然後說，他叫TOM，一樓的領班，以後我跟他幹，他怎麼說，你就怎麼做，我說好的。我跟TOM打了個招呼，他跟我握握手，說了些客套話，言談之間，表情很自然，好像那天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經理說，你們去忙吧，我還要查賬，說完就低下頭處理事情。我跟TOM一起告別了經理，就下了樓。
下樓以後，TOM跟我說，經理把你分配給我，就表示你是一樓的STAFF（職員），以後你的工作範圍就屬於一樓，沒重要的事情不能隨便往樓上跑，這是規矩，明白不？我心想，還以為能借工作之便看脫衣舞呢，這下沒戲了，可嘴裡還是答應著，是，是，我明白。
我問TOM，我具體的工作是什麼？他說，你剛來，先打雜吧，等你以後熟悉環境了，再分配你去做其他的，嗯……他頓了頓，又說，一會給你套工作服，上班的時候一定要穿，回頭你把走廊收拾一下，地板要擦，還得打蠟，沙發上不能有灰塵，煙灰缸要及時清理，還有垃圾房，下班之前要把垃圾車推出去……都記住了麼？
我說記住了，心裡想，還真把我當打雜的了，不過無所謂，以前窮的時候什麼活沒幹過？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的。看TOM的樣子比較隨和，不像那種愛欺負新人的老夥計，只要上司不難相處，一切都好商量。想到這裡，我說，那我就現在開始吧？
等等……TOM想了想：有些注意事項我還要跟你說清楚，免得到時候犯了錯，經理找我麻煩。除了剛才跟你說的那一條，不能隨便往樓上跑，還有幾點，一，員工抽煙必須到指定的地方，不能在客人面前抽，這樣不禮貌，二，不許在自己的場子裡賭錢，但下班後可以在吧檯喝酒，按員工價打折，三，收到客人的小費必須要馬上交到吧檯，等下班以後集體分賬，不能自己獨吞，四…………
他一條一條的說，我裝作很認真的在聽，心裡卻在想，這些還用你說，猜都猜到了，好歹我也在賭場混了這麼久，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真是浪費我時間。其實TOM人倒也不錯，就是囉嗦了點，像個娘們似的，一張嘴就說起個沒完。誰叫他是我頂頭上司呢？忍著吧。
足足有5分鐘，終於等他閉上嘴了，我趕緊告訴他，都明白了，我去幹活了。沒等他回答，馬上開溜。我心想，要是由著你這麼說下去，還不得等到太陽下山呀，到時候啥活都不用幹了。看來TOM你比較適合來天朝當領導，這麼能說，光開會就行了。
我按TOM剛才說的，來到儲藏室，拿起工具準備幹活，剛一出門，被站在門口的TOM堵住，他拿著兩件衣服，對我說：這是你的工作服，一共兩套，每隔一天換一套，注意保持乾淨，經常洗，哦，對了，這個料子比較軟，最好用熱水洗，還有，不能跟別的衣服一起洗，會染色………………
換上了工作服，開始幹活，走廊，地板，沙發，煙缸，還有衛生間……尤其是這個衛生間，說通俗一點，就是掃廁所，我個人感覺，在西方國家，這項工作還是個技術活。
之前在國內看阿姨大伯掃廁所，那叫個爽快，大掃帚一掄，拖把一抹，窗子一擦，再拿水管一噴，最多半小時，完活，除了味道差點別的真沒什麼。這裡的廁所倒是挺乾淨，沒有味道，不過打掃起來可沒那麼容易，頭一天上工，打掃兩個廁所花了我4個鐘頭。
首先，從剛一進門開始，門要擦乾淨，還有門的把手，要乾淨到什麼程度呢？門上不能有水花，（有時候上完廁所的人手是濕的，會不經意甩到門上），門把手上不能有指紋，而且還要用特殊的噴劑把它擦亮。然後，地面，不但要乾淨，還不能濕，防止客人滑倒。（在國外，如果客人在廁所滑到跌傷的話，有權要求店方賠償），可是怎麼樣才能讓剛用拖布拖過的地方變干呢？用熱風機，一遍一遍的吹，吹到地面發乾為止。
衛生間的鏡子，要乾淨，要亮，當然也要用特殊噴劑，（我大概數了一下，工具車裡用於各種清潔類的噴劑有11種之多，而且每一種每天都要用到），不能有指紋，不能有水花。洗手盆，要保持乾燥，甚至連水龍頭都要擦乾淨，不能有指紋，（我一直懷疑定這個規矩的人腦子被驢踏過，水龍頭不用手怎麼開？為什麼不能有指紋？）還要用藥水把它打亮，至於馬桶，哎，不提了，直到現在回憶起來都是揮之不去的夢魘。
記得有一次，TOM來檢查我打掃的情況，剛開始大概看了一眼，問我：都乾淨了麼？我說：是呀，都乾淨了。結果，TOM走到馬桶旁邊，彎下腰，指著蓋子裡面一個很小的黑點，問我：這是什麼？我一看，黑乎乎的，看上去很硬的說，便隨口答道：裝修時滴的油漆吧？TOM說：不對，這是顆鼻屎，已經干了。我大吃一驚，不是因為這顆鼻屎，而是TOM的眼力，這都能看出來？莫非你老人家是傳說中的廁神？
在TOM一再強烈要求下，我非常不情願的用抹布摳掉了這塊鼻屎，（那塊抹布被我當場扔掉），並且從此改變了我對那些有錢人的看法。他們也跟普通人一樣，不講究，摳完鼻屎到處亂抹，華麗的只是他們的外表，卻掩蓋不了人性的醜陋，素質什麼的，全是扯淡。
從我上面舉的例子來看，在那種嚴格的要求下，打雜確實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第一天上班的不適應，讓我原本以為很容易的事情卻感到力不從心，同時也再次驗證了老頭的那句話，啥活都不好幹。這種感覺在我第一次幫老頭記錄投注站情況的時候已經深有體會了。
干到差不多的時候，停下來休息一會，累得我滿頭大汗，長時間跪在地板上打蠟，讓我的兩個膝蓋痛的要命。有時候想，這是何苦，又不是沒錢，幹嘛遭這份罪。可是老頭的教誨我卻時時不能忘，賭徒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錢這個東西，來得快，去的也快。誰敢保證將來我不會再輸出去？現在吃點苦，總比將來再去當流浪漢強。
就我個人感覺而言，錢這個東西，有時候挺奇怪，你越是手裡有點，你將來賺錢的機會就越多，你越是窮，就一窮到死。就好比當你賭錢的時候，本錢多，有時候就敢賭，運氣也不錯，你越是手裡沒錢，膽子就越小，運氣就越差，抓的爛牌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當然，這也是指的某些時候，不是絕對的，賭桌上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
而且，這個賭場按老頭的說法，（他年輕的時候就在這裡賭），應該最少10幾年了，應該有發展的前景，而且來的客人都是有錢人，說不定將來能遇上個什麼機會，是什麼，我不清楚，總比坐吃山空的強。現在回憶起來，當時的老頭確實很有先見之明，把我安排在這個地方，讓我有機會爬到人生的另一個層面，相比起以後發生的事情，我現在所吃得苦，還是非常值得的。
不過目前，我還只是個打雜的，（鼻屎男一名，呵呵，玩笑），該幹的事情還是要干。我揉了揉膝蓋，準備收拾掉垃圾，然後收工。這時TOM過來了，遞給我一支雪茄，說：給你的福利。我看著這支雪茄，有點遲疑，怕有什麼貓膩，（習慣了，對陌生人總是很警惕）。
TOM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說，沒事兒，是我自己的東西，跟公司沒關係。我這才高興的接過來，美美的抽了一口。有了上次的經驗，總算沒被嗆到，TOM看我的樣子對我說，學的還挺快，上次你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出來你不會抽雪茄。
我一聽他說這話，心裡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你小子記性這麼好，看你剛才什麼都沒說，還以為你忘了這碼事。
我故意問道，你咋看出來的？他說，我第一次抽這個的時候跟你一個樣。我嘿嘿笑，他也笑，氣氛輕鬆了不少，感覺跟TOM也沒那麼生分了。雖然他這個人是囉嗦了一點，不過心眼倒也不壞，值得交。
緊接著TOM又說，你剛來，很多事情不知道，以後慢慢告訴你。我們這裡除去辦公的那一層，就是經理的那一層樓，還有跳舞的那一層，總共有3層是供客人賭錢的。每一層所接待的客人都不一樣，越往上越高級。而這裡的工作人員的級別，也是這樣，越是高層的，級別越高，薪水也就越高，什麼時候能混到3層的首席荷官，就算在這裡成功了。
說完，他吸了口雪茄，臉上露出了嚮往的神色。我心想，你說的這個我多少也知道一點，不過首席荷官是個什麼玩意兒？荷官還有等級的嗎？我隨口說了一句，荷官還不是個打工的？還不如當經理呢，除了老闆，他最大。
TOM一臉不屑的表情，你懂什麼？在這裡，當首席荷官的以前就是經理，而經理必須要幹好了才能做首席荷官。我不解，這是為什麼？TOM解釋道：因為經理只是負責賭場的經營和日常事務，而首席荷官，卻能幫老闆賺取營業額，你說誰的作用大？就好像生產經理和銷售經理，同樣都是經理，生產經理換誰都能當，可是銷售經理手裡有客戶和資源，如果你是老闆，你會重用哪一個？
我想了想，道理是不錯，可是這個所謂的首席荷官說到底不就是個發牌的麼？跟營業額有什麼關係，他怎麼幫老闆賺錢？TOM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要是知道了，就不用幹了這麼久還在1樓混了。我心想，你說了這麼半天，原來全是屁話。
這時，TOM將手中的雪茄掐滅，小心的把那半截抽剩的用塑料紙包起來，放回口袋，然後跟我說：不早了，你趕緊收拾收拾吧，弄完了就下班，明天我介紹這一層的同事給你認識。我說好吧，我再抽會兒就回去。於是TOM拍拍屁股走了，剩下我一個人蹲在那裡。
回憶起剛才TOM說的話，感覺又新奇，又好玩。看來這個地方真的不簡單，很多事還是第一次聽說過。要是將來能混個首席荷官就好了，雖然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不過聽TOM的語氣，應該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不過就我這智商，真能走到那一步嗎？夠嗆。
我掐滅了雪茄，想了想，直接把剩下的半截丟進垃圾桶。我才不要抽什麼半截雪茄呢，將來混好了，買上一大堆古巴雪茄，抽一口就扔，人麼，沒本事不要緊，要有志氣，輸了本事，不能輸尊嚴，以前的窮日子還沒過夠麼？我就不信，就你們能行，我就不能行？當不了最大的，至少也要做個老二老三。
想到這裡，我似乎又有了信心，人就是這樣，失意的時候要給自己打打氣，意淫無罪不是麼。老是給自己那麼大壓力，那還活不活了？很多人在輸的傾家蕩產的時候都會想不開，做傻事，我覺得是沒必要。一世為人不容易，何必跟自己斤斤計較？
我收拾掉最後一包垃圾，換下工作服，就算下班了。出了賭場，正好又看到那個面相兇惡的保安，（原來他是值夜班的），他問我：你新來的雜役？我說是的，第一天上班。他點點頭，說：好好幹，別偷懶。我很奇怪，感情你老人家只是個保安，充其量也只是個保安頭，怎麼跟我說話像上級領導似的？咱倆也不是一個部門的呀？
不過我還是禮貌性的回答：好的。心想，我剛來，這裡水深，不瞭解情況，別得罪人。看他的樣子也不太好惹，說不定又是個什麼首席保安官，跟他搞不好關係，以後又有的受了，明天來了以後跟TOM打聽打聽。我跟他打完招呼，就直接走出去了。
回家的路上，因為一整天在室內工作，感覺陽光很刺眼。我瞇著眼睛走在路上，順手又給老頭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聽，心裡很沉重，不過一想到妹子還在家等我，又感到一絲寬慰，煩心的事不去想吧，未來還有好日子等著我呢，有信心在就一切沒問題。
全新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這也僅僅是個開始，我又再次迎來了人生的另一個階段，到底還能走多遠呢，我感覺自己就像輪盤裡飛轉的小球，身不由己的快速前進，不知道下一次又會落到哪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