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站著兩人怒髮衝冠自不必說,眼珠子都要掉地上惡視著姬小丹。眼神中佈滿了深不見底的不滿與憎恨,快到發指地步。看情形當場可能會發生一起命案。
來的不是旁人,而是姬志強與申慧如。兩個人氣得不輕,傷心傷肝的那種。
姬小丹產生天旋地轉的危機感。這是怎麼回事?投去目光,向鍾彤求證。可是鍾彤已撤身到後面,埋著頭,根本把自己置身事外了。爸媽突臨秦府營65號是個意外。鍾彤才剛說不要怪她,想必就是這個意思。鍾彤不會反水,之前為春節她還努力準備著的。可是爸媽是怎麼事先找到鍾彤的呢?又讓她帶路的呢。
三雙眼睛相互交織在一起,門裡門外,誰都不說話,像江湖高手,通過無聲的眼神交鋒,堪破對方破綻,悟透對方心思。其狀慘烈程度也勝過刀槍並舉。
最先敗下陣來的一方是申慧如。她天仙一般美貌的寶貝女兒,一生引以為傲的傑作,竟然慘不忍睹地站在她的面前。以她對小丹美好到極致的記憶,此時都有些不敢相認,只能從隱約的相似與五官的造型中認得這就是姬小丹。不梳不洗,頭髮凌亂,面色蒼白,表情刻板,目光散淡,眼角不淨,衣著尋常。一件大藍底印花的棉襖象披著一床小被子。鍾彤買的時候就想既當棉襖又當小被子的,可是穿在身上不顯身材,只顯肥胖。
母親的心是慈善的,申慧如可以包容孩子的缺點,再說,看姬小丹慘兮兮的事副樣子,不由得心一軟,「小丹。」申慧如叫了一聲,豆大的眼淚撲簌簌直掉而下。申慧如進前一步,將臃腫的小丹摟在懷中。
親人相見,淚水潸潸。姬小丹直著眼,不會就這麼輕易過關吧。還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了。唯願眼淚化解戰爭,澆滅怒氣,修補傷口。能嗎?
姬志強卸下臉上怒氣,一家三口在這間八平米的小屋裡抱在一起。兩個女人的哭聲摧人心肝。
直到哭到有氣無力之時,申慧如將小丹放開,「你這個死丫頭,你膽子也太大了吧。退學這麼大事,你居然都不跟家裡商量一下,自己做主。你吃錯藥,昏頭了嗎?你想幹什麼?你住在這破屋子裡想學王寶釧嗎?」
姬志強冷言插話,「說說吧,你今天不把事情說明白,好像沒法把我們打發了。」
這個問題好像無解,姬小丹說:「我是不想讀書啦,太枯燥了。」
「嗯?」姬志強發出一聲沉悶的疑問,「這不像你姬小丹的風格呀,你用兩年半時間讀完大學,為的就是考上那什麼電視藝術研究生。當初你是信誓旦旦,口口聲聲說傳媒業大有前途。今天突然說興趣全無。請問,讓人如何信服呢?」
「那人不是有選擇性錯誤的時候嗎?您得允許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所犯上的這些小錯誤,對吧?」小丹覺著這個回答也算不錯。
申慧如幫著小丹理著亂髮,眼裡儘是痛惜與哀傷。望著女兒的容顏,真是為娘的心傷不起呃。
「也好,那麼你怎麼會在研究二時退學呢?你如果沒有興趣,完全可以在研一時做出這個選擇。而且即使你作出這個選擇,你申明大義的爸媽也會一力支持你的。你想學什麼,想做什麼,在三十歲之前,我們都會不會加以干涉的。你一聲不響地退學,租了間破房子,春節不回過,你又是何居心呢?姬小丹,你意欲何為呀?」姬志強以一個嚴父的姿態細細打量著姬小丹,在她的表情中搜索著蛛絲馬跡。
「我那不是怕嘛。怕你們怪我。」小丹浮著虛笑。
「胡扯,一派胡言。」姬志強大喊一聲,「你打算在這裡躲避到何時?說吧,那小子現在人在哪裡。」
姬志強眼風忽地掃一眼姬小丹,姬小丹心就是一跳。這眼神好像特工的眼神,橫掃一切。
緊接著,姬志強又看向單人床,心裡稍稍地好過一些,畢竟還沒有同居。
聽姬志強問到重點,申慧如凝神,等著小丹怎麼說。
「您別抱有成見,好像女兒找的人就不入您的眼。其實幸福與否,只有自知。所以,這事您就別操這個神了。您公務繁忙,我也不忍讓您操心。我這裡簡陋,也不便留二位住下,要不,您二位自便。」姬小丹將語態放得輕鬆一些,打算矇混過關。
「切——」,姬志強不滿意地搖頭。嗯?眼神一晃,看到地面上那張矮矮的象擱在踏踏米上的小方桌。小方桌也不是什麼像樣的桌子,用木板釘了四隻腳,未上油漆。加之時間稍長,桌面上留有斑駁的油斑。這就是姬小丹平時吃飯小桌子,,桌上放著幾隻碗,碗裡有剩菜與剩飯,像喂貓狗的食物,風得很乾。估計貓狗也不會聞。仔細看來,那是青菜葉子燉豆腐,一清二楚。米飯的顆粒已經風乾不是一天兩天。還有一隻小碗,也是未洗的,碗裡擱著一隻煙頭。這煙頭是岳高飛來時吸的。反正也有歷史價值了,姬小丹竟也一直沒有扔。岳高飛在她這兒沒有留過什麼紀念物,姬小丹有時注意著這個煙頭,也能提供一些感想來。
姬志強看到這個場景,心火被撩撥起來,他抬起腳,一腳將桌子踢飛,卡嚓一聲,丁丁當當。桌子散了架,瓷碗小命不保,碎成幾瓣。
申慧如身子一顫,姬小丹媽呀地叫了一聲。
「這就是你所謂的幸福嗎?24年來,爸雖不敢說讓你錦衣玉食的生活,但至少也是富貴之家的衣食無憂。現在倒好,你住在這破房爛屋裡,幾乎是在吃糠咽菜,倒還覺得出些滋味。你這是要幹什麼嗎?是向我們宣洩你的不滿嗎?很有趣味嗎?你這算什麼,王寶釧住寒窖嗎?你也想苦等個十八年。什麼一個窮小子,嗯?這是什麼?」姬志強俯身撿起那根煙頭,晃在姬小丹面前,「這種東西還會吸煙?都混到這麼慘了,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吸得什麼煙。還不如去死。」姬志強憤憤地將煙頭扔到地上,一腳踏上去踏爛,亦覺不能解恨,揮著大拳,擊向粉牆,只聽糊牆的粉紙後一串唏嗦嗦粉灰塊掉落的聲音。
「你馬上收拾東西,我們回家。」姬志強怒氣沖沖,以命令的口吻說。
「你還坐著幹什麼?」姬志強向申慧如暴喊一聲,「還不收拾她的東西,我們立即走人。」
申慧如被這一聲喊,嚇得心驚肉跳,面色微變。姬志強從未在她面前發這樣大的怒氣。
「小丹,聽我們的話,回家,回家。」申慧如搭手在小丹肩頭上,哀求地說。
「你還跟她廢什麼話,她是被那小子洗了腦了。直接帶走,回家再好好教育。」姬志強發狠地說,用目光壓制著小丹,不想她還口。
想來爸媽還不知她已有孕在身,姬小丹坐下去,她不能新都市,這裡有岳高飛。她不能離開新都市,未婚而孕會給在商界裡混跡的爸媽臉上抹黑,即使這裡再苦,她是她一個人的苦。「我走不了的。爸,媽,你們難道這麼久沒有看到我身體上的變化,我已經身懷六甲了。」
姬小丹解開寬大的棉襖,露出隆起的肚子。
「我的天,我的天呀。」申慧如看罷,眼前黑線亂冒,手扶著頭,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志強,她不會是在騙我們吧。太滑稽了。怎麼可能?小丹,你,你不會是裝了個枕頭在裡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