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日後會經歷什麼,金文瑞更加珍惜與烯月相處的時間。
從第二次吐血開始,金文瑞的雙腳開始變得麻木。
疼痛開始蔓延,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運動。曾經可以抱著烯月,在山頂看日出日落,現在的他,再也無法抱起烯月。
他們依舊每天都會去山頂,除了下雨,他們沒有錯過任何的日出日落。
以前是他抱著烯月,而現在是烯月扶著他。
烯月從不曾追問過金文瑞,為何他抱不動她了,也不在抱她了。
有時候金文瑞會想,那太醫的藥是不是有問題,烯月已經開始記起了一切。
烯月不是不想知道答案,不是不想逼問金文瑞,只是她不能增添金文瑞的負擔,她知道他忍得很辛苦。
她知道金文瑞每天都會吐血,就如她那日醒來第一次見到時的情景一樣。只是金文瑞從不在她面前吐血,他會躲著她。
烯月知道,金文瑞的身體已經開始疼痛。即使身體在痛,金文瑞也只是微微蹙眉,不會發生一聲痛呼聲。但是額上沁出的冷汗如何能隱瞞。
雖然每次看到金文瑞蹙眉的表情,烯月就禁不住想要落淚,但是她卻無法在金文瑞面前落淚。
金文瑞忍得辛苦,烯月卻同樣忍得辛苦。
烯月一人坐在山頂之上,身邊卻沒有金文瑞的陪伴。烯月含淚看向金文瑞離開的地方,剛才金文瑞就坐在她的身邊,讓她感覺到了溫暖。
現在的她,只感覺到刺骨的寒冷。
烯月不敢跟在金文瑞的後面,她知道,他定是在承受無法忍受的痛苦。他無法在她的面前裝作若無其事,所以只能選擇離開,將烯月獨自一人留在山頂之上。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烯月緩緩地轉過身,臉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烯月,你想起了一切是不是,太醫給你吃的藥,只能讓你失憶一段時間,你幾個月之前就恢復了記憶,是不是?」若水緩步走到烯月的身邊坐下,苦澀的說道。她見到金文瑞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小屋,若水就出來尋烯月,有些事情,她要和烯月好好談談。
烯月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隨即自嘲的笑了,她是自己的娘親,怎會看不出自己刻意的隱藏。
「烯月,你恨娘親嗎?或許,我已經沒有資格在聽到你喚我娘親了。」若水輕歎一口氣,苦澀的說道。烯月恢復了記憶,卻刻意隱瞞,從來不曾喚她娘親。她沒有什麼期盼,只是希望臨死之前,還能聽到烯月喚她一聲娘親。
烯月怔怔的看著若水,猶豫了許久,聲音雖小,但是若水卻仍是聽到了烯月喚她娘親。
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若水伸出手將烯月抱在了胸前。
「真好,有生之年,我還能聽見你喚我娘親。」若水高興的說道。
「娘親,我從來沒有恨過你。當初確實是我騙了你。我為娘親換血也是心甘情願的,因為在這世上,娘親只有一個。」烯月靠在若水的懷中含淚說道。
「你為何要這麼傻。」若水心疼的抱著烯月,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忍受痛徹心扉的疼痛,卻什麼都不能做。
「娘親,你明白的。你也愛過,愛上一個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害死孩子的兇手,不是洛辰,是我。若不是我讓洛辰對我產生了誤會,他不會這麼對我。現在他甚至願意犧牲生命去挽救我的生命,但是他始終都不明白,我的幸福,只有他能給得起。他什麼都不欠我,惟獨欠了我一生的幸福。」烯月一字一句的說道,她不敢告訴金文瑞,她已經恢復了記憶。
「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已經恢復了記憶?」若水輕拍著烯月的後背,不解的問道。
「娘親,無論我是否恢復記憶,我們都會珍惜這最後的時刻。他不想讓我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我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在他心中,我已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彷如孩童。而他知道我恢復了記憶,他定會明白,他的痛無法隱瞞,他會不知道怎麼面對我。我現在只想和他一起渡過著最後的幾個月。」烯月苦澀的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麼相愛的兩人卻注定要彼此傷害,或許他們就不該相遇。
她曾經說過,能夠得到她的,只有她愛的人。
那夜與金文瑞發生的一切,她都知道,她沒有拒絕,如果這是唯一能讓金文瑞減輕罪孽感的辦法,她不會拒絕。只是黃泉碧落,她必定生死相隨。
失了他的世界,就沒有了愛。如果一個人的世界沒有了愛,一切都會變成灰色,毫無生機。
「烯月,你想隨他而去。」若水用力的抓著烯月的手臂,痛苦的問道,眼中儘是不捨。她無法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步一步走向絕路。
「娘親,我以為你是懂我的,失了他,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烯月笑著說道。
「你放得下所有的人,包括你的娘親,你的姐姐,還有凌穎昊,他在等你,他一直在等你,等有一天你可以成為他的皇后。」若水一字一句的說道,眼中的淚水再次滑落。
「娘親,你有他相陪,又有姐姐在身邊,而姐姐,她有孩子陪著她,至於凌穎昊,我和他注定無緣,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我。娘親,烯月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守護你們。」烯月直視著若水的雙眸,堅定的說道。
「你是娘親的孩子,你讓娘親如何眼睜睜的看著你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若是依舊無法釋懷,她們母女剛剛相認,難道她們母女的情分當真這麼淺,只剩下短短的幾個月。
「娘親,即使我不隨他而去,我的生命也所剩無幾。活著,對我來說已是一種負擔,死才是我們唯一的解脫。只是我害怕,害怕沒有前世今生,今生未盡的緣分,來世我們無法再相遇。所以我不敢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只想好好珍惜與他相處的最後幾個月。更何況,這是斷魂散的唯一的解毒之法。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們所做的事情都會將我們推向那個結局,誰也躲不了。」烯月笑著拭去若水臉頰的淚水,她告訴若水一切,只是希望若水明白,她會堅持自己的初衷,黃泉碧落,生死相隨。
無論是否前世今生,至少他們在今生經歷了刻骨銘心的愛情。
「烯月,你真的決定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真想?」若水認真的追問道,即使不捨,卻也不得不捨棄。
「娘親,我不能告訴他一切。我要讓他安心的離開,在他離開之後,我會去找他。待我們在黃泉相見之時,他即使生氣,也無可奈何。」烯月笑著說道,既然知道死亡很快會降臨,她何不笑著面對。
「你呀……」若水不知道該怎麼說,除了心痛,她無法為自己的女兒做更多。
「娘親,太陽已經下山了,我們回去吧。」烯月扶著若水站了起來,「娘親,若是你還心疼你的女兒,今天我們的對話永遠不要告訴他。」
若水只是反手握住了烯月的右手,無奈的說道:「這是你唯一求娘親的事情,娘親怎能讓你在陷入痛苦中。」
只是走了一半的路,烯月就遇到了急急趕來的金文瑞。
忍過了一時的痛楚,金文瑞顧不得休息,立刻起身去找烯月。即使知道烯月一人在山頂很安全,但他依舊害怕,害怕烯月會遇到意外,而讓他陷入無法自拔的痛苦中。
「哥哥。」烯月笑著跑向了金文瑞,撲入金文瑞的懷中。在金文瑞面前,她又變成了一無所知的孩童。
若水只是靜靜地看著相擁的兩人,悲慼的轉過身,用衣袖拭去了眼中的淚水。
「對不起,哥哥剛才有事才會丟下烯月一人,哥哥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留下烯月一人。」金文瑞寵溺的輕撫著烯月的長髮,柔聲說道。只是以後,他或許無法每天帶著烯月上山看日出日落。
「哥哥,以後我們不要在上山了,烯月已經厭倦了每天看日出日落。」烯月嘟嘴說道,緊緊地抱著金文瑞。
聽到烯月的回答,若水的心彷彿被人用刀狠狠地劃了一道傷口。
金文瑞止住了笑,隨後寵溺的說道:「既然烯月厭倦了日出日落,以後,哥哥每天陪烯月在院中看花開花落可好。」
烯月笑著點了點頭,挽著金文瑞的手臂,朝山下走去。
「哥哥,我們的小屋前沒有花。」烯月失望的說道。
「那我就陪你種花,然後呵護它們成長,一起期待化開,一起期待花落。」金文瑞笑著看向烯月。
「好,哥哥不許騙人。」烯月伸出了手指,和金文瑞打鉤鉤。
只是他們可以期待花開,卻等不到花落。
若水沒有跟隨兩人下山,只是靜靜地站在遠處,任憑淚水在臉上肆虐。她不敢跟著烯月和金文瑞,害怕自己會忍不住讓金文瑞知道一切真相。